03
陈果然跟着她到了路边:“你别介意啊。”
她接过笔,在登记本上写上了蒋易森的名字,落款时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写下了江邑浔三个字。
话音刚落,周围都沉静了下来,有人朝着说话的人示意眨眼,也有人纷纷去偷看一边的蒋易森。只见蒋易森原本正举着杯子应别人的敬酒,眼下却突然顿在那里,手指紧紧捏着酒杯,脸上的表情看得并不分明,接着,下一秒,他把杯中的酒全部灌进了嘴里。大家互相给了眼色,然后重新热络起气氛来,仿佛那个话题根本没有人提及,只有江邑浔,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依江是谁啊?”
宴席上,大家免不了谈论黎夏的事,转念之间,新闻已成旧闻,江邑浔只默默地喝水吃菜,并未引起任何怀疑。蒋易森坐在领导的那一桌,时不时扭头朝他们这边看来,皱了皱眉,几次想要喊停,最后却只是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她的身上。
走到小区的中心广场时,她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坐在秋千上,浑身被月色笼罩,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和忧伤。她轻轻地靠近,只见那人的膝盖上卧着一团白绒绒的东西,他在对那个东西说着话,声音淡淡的,充满了怜惜:“对不住了小兔子,我喝了点酒,有点难闻吧?晚上心情不太好,所以不小心喝多了,你体谅体谅……”
那晚蒋易森喝得很多,平时很少会和他们这些下属畅饮的,但这次实在是意外。最先提起依江的同事一晚上都不敢再说话,仿佛知道死期不远,临别前主动献着殷勤,想要送蒋易森回家。后来还是他的助理陈果然站了出来:“我来送吧,这都是我的工作,你们要玩的继续去二场,放心有我呢。”
他,是在痛苦吗?
江邑浔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什么事,又介意什么呢?”
她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江邑浔拦住了她:“我去帮你们拦出租。”
有同事朝着她偷偷挥手,头不停地摇动着,身边的一个人凑过来,紧张兮兮地提醒:“别说了,那是蒋总的禁忌话题,嘘——”
车子停了下来,她抬眼一看,是一所高档小区,她停了车,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门卫拦住了她:“不好意思,您是来做什么的?”
酒喝得越来越多,渐入佳境后,不知道谁突然提起了话头,大家纷纷聊起了江邑浔,问她在国外读书的事,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你们看,江记者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依江啊?”
可是,就只许这一次,哭过就好了。
他还在轻轻地呢喃着,可江邑浔的眼泪却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止不住地往下跌落。那样的蒋易森,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温柔,他的脆弱,原来早就被尘封在表象之下。她的心脏狠狠地疼了起来,仿佛命运那只大手,此时正在残忍地揉搓着。她捂住胸口,拼命警告自己不许哭,可哭声就快逸出喉咙,她迅速低头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眼泪落在地上,裹进了尘土中。
“我找朋友。”她敷衍地笑了一下。
直到晚上,陈果然打来了电话,通知她晚上有活动,是迟到的迎新聚餐。她本想推辞,却耐不住一个孕妇的百般好劝,只好整理好情绪,化了淡妆,踩着高跟鞋优雅赴宴。
“蒋……”
她没有再去二场,独自去停车场取车,原本是要回家的,可是在路口等红灯的刹那,她换了主意。车子朝着一条她很久没有去过的路开着,她很诧异自己竟然会如此平静,蒋易森微醺着躺在出租车后座的样子还在眼前,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永远抚不平似的。她对那样的神情太了解了,是因为太痛苦,所以在努力地抵抗着。
太久没有哭过,以为眼泪早就干涸了,原来并不是,她还是脆弱的,一捏就碎的,那个人,还是轻而易举地牵动着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她慢慢平息了呼吸,月色寂寥,她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江邑浔没有继续追问,摇着杯中的果汁,然后低头抿了一口。
“是住在哪栋的?麻烦你登记一下好吗?”
陈果然叹了一口气:“依江是蒋总以前的女朋友,都要结婚了的,后来,死了。”
热闹的街,寂寞的人,江邑浔没再继续下文,一辆空出租朝着他们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