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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朝光皱起眉:“不等了,直接砍掉,”说完,他拨打了主编郝温柔的电话,“临时换一条稿子进来,速度把主持人的口播传过来。”
蒋易森盯着屏幕,良久才移开视线。其实,他记得她,因为表现得突出,所以印象深刻,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身边的男同事们纷纷倒吸一口气,接着笑着互相打趣,说着些浑话。
病床上的女子没有太多的烧伤,只有手臂和腿脚缠上了绷带,秀丽的脸上却很冷静:“我被关在房间里已经半年了,失去了所有外界的联系,我放火,是想有人能救我出来,就算救不出来,那我也可以死……”
这一仗,太漂亮,不仅救了场,甚至拿到了一手的独家新闻。只是想到那位黎小姐充满了仇恨的目光,每个人的脚步却又无法轻松。做新闻太难平衡,时常要和良心较量,蒋易森早明白个中道理,他只沉默地走出直播间,在走廊里抽了一根烟。
只有他,自此至终沉默。
一直微微垂着脑袋的女子突然抬起头,盯着江邑浔,情绪忍不住失控起来:“他是神经病!他觉得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是坏人,他不让我正常谈恋爱,不让我结婚,他要控制我……”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过于宠爱女儿的父亲做出的极端事情时,女子的双眼发红,蹦出了让所有人都震骇的一句话:“他想独自占有我!”
欧朝光放下电话,来不及交代更多,直接安排人和现场记者进行信号连接,蒋易森双目紧紧盯着监视器,这时另外一个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脸,她穿着郦江电视台的马甲,长发规规矩矩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耀眼,一双眼睛更是波光流转,一颦一笑都尤为抓人。
直播间里一团慌乱,坐在主播台上的钟岭也从耳机里得到消息,她一边播着既定的口播词,一边打着腹稿,准备着更多的词来凑时长。这时耳机里,她听到了同事们低低的呼声:“蒋总来了,蒋总来了。”
这时时间已到,主播台上的钟岭接到最新的台本,她迅速扫了一眼,眼光里也是惊喜地一亮:“失火事件目前有了最新进展,我们的记者第一时间在市第三人民医院找到了这位当事人,现在让我们连线现场的记者,江记者你好。”
蒋易森微微皱起眉头:“新人?”
“是,现场记者说只有她一家媒体在场。”
不是第一次直播,但每一次的直播都让人神经紧绷。
欧朝光听到这里,不由激动了:“是独家吗?”
“你好主播,”江邑浔的双眼对准了摄像镜头,直播间的人纷纷屏息等待着最新的消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这位女子,正是这次失火事件的当事人黎小姐,据我刚刚了解到的消息,这场失火事件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她亲手所为,那么黎小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他抿住唇,没有再说话。
周围的同事全都敛了慌张的神色,各就各位,直播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除了正在播放的新闻。她下意识整理了头发,抬眼看去,那个男人正好迈进门来,神色疏朗,眉目淡然。随着他的步入,周围的同事们纷纷都让出道来,屏息凝神,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也并不留意他人,径直走到了欧朝光的身旁站定,举起手里打印好的节目串联单,嗓音很清淡:“有问题?”
屏幕里的女孩利落点头,看着手里的稿子反复念着,一旁的摄影师还伸进来一只手,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她抬头接过来,冲着镜头莞尔笑开,唇红齿白,耀眼生辉。
三个月后。
江邑浔,那双眼睛太动人。
这时有人匆匆走进来,脸色慌张,对着欧朝光说道:“主任,郑诚的那条稿子后期出问题了,现在还在改,可能会来不及,怎么办?”
“也不算新人了,上周才招来的,你当时不也在现场吗?叫江邑浔,国外留学回来的,这一周表现很好,观众反馈都不错。”说着,欧朝光对着麦克风对那头说道,“小江,7分28秒的时候会安排连线,你提前做好准备。”
郦江电视台《郦江晚播报》栏目的演播室,导演正在倒数,主播钟岭正坐在台上整理麦克风,台词本放在桌子上,她低头一目十行地最后一次检查。欧朝光坐在直播间,眼睛盯着玻璃另一面的钟岭,3、2、1,她抬起头来对着镜头,提词器开始往上滑动:“大家好,欢迎收看《郦江晚播报》。”
直播间里的人纷纷面面相觑,在他们震惊的同时,心中却也明白,这件事必将引起全城甚至全国的轩然大|波,蒋易森站起身,盯着屏幕里江邑浔的那双眼睛,说道:“让她继续跟下去,搜集一些以前的相关新闻,找一些心理学家和教育专家,从明天开始进行系列报道。”
“你爸爸?是你亲生父亲吗?他为什么要关你?”
“关你?是谁关你?”
他的脑子里浮出收线时屏幕里江邑浔的模样,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伸手解掉了束着的头发,一头卷曲的长发滑落到肩头,她随意拨了拨,仿佛是留意到摄像机还没关,她忽地抬起眼,对准了镜头,话是对着摄像记者说的:“你是不是忘关机器了?”她笑着弯腰上前,流光闪过般的眼眸只与屏幕这边的人对视一秒,画面接着黑掉了。
欧朝光正要回答,电话突然接进来,郝温柔在那头惊喜地说道:“主任,记者电话回来说失火案有新进展,她在医院找到了当事人,现在可以进行现场连线。”
这头的郝温柔在稿库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几乎要哭了,她才晋升主编不久,这段时间稿件缺乏,眼下根本没有救急的稻草。
当天上午,郦江老城区的一栋民居楼发生了失火事件,所有媒体记者都第一时间赶到,却被警务人员拦在警戒线外。除了从目击人群那里得知受伤的只有一名青年女子之外,便再没有更多的线索。伤者第一时间被护送到了医院,可是究竟是哪家医院,仿佛是为了刻意隐瞒,警方和所有附近的院方都没有透露任何消息。
像极了住在他心里的人。
女子踟蹰了片刻,接着眼睛里慢慢浮上了恨意:“我爸爸,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