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早晨七点三十分，沐浴在曦光之下的城市逐渐由冷清变得鲜活，早起的摊贩已经在路边摆好摊子热情的招呼，行人信步行于街道，面上带笑地向着周边摊贩问好。
丘云彰将车停靠在路边，走了几步又顿住，垂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凤眼随意扫了一眼屏幕，剑眉微敛，抬手接了电话：“叶教授这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头，叶哲坐在他妹妹床沿，双腿交叠，坐姿笔挺，仍然是一派儒雅作风，只是反光镜片下的一双眼睛却微微眯起，略显狡猾：“丘警官，陈川先生临别前留了几句话，要我代转给你。”
“……”丘云彰眉头一皱，隐隐觉得这叶哲似乎和之前接触的不同，干巴巴的说道：“怎么说？”
叶哲低低一笑：“首先，陈先生恭喜顾小姐第一个找到凶手，他生前遗留下来的所有资产全归顾小姐所有。”
全归顾小姐所有……
陈川的所有资产，没有个几千亿也有个几百亿了吧？
丘云彰闻言双眼慢慢放空，唇瓣微张，口中叼着的棒棒糖啪塔一声碎在地上，耳中却有叶哲含笑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其次，当年那个事件中陈先生曾发现了轮回的身影，他手上还有一些资料，望顾小姐能够获知并找到，当年轮回的首领，名为h。”
“最后。”叶哲的声音变得愈发温柔，带着温暖，“陈先生希望陌先生可以好好照顾顾小姐，祝顾晞一世安康。”
“……”话语最后，丘云彰找了把凳子坐下来，看到冷静自持的女孩低垂着眼，神情不改，眼角却红了一瞬，心下不忍，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眼却见到游珩满眼心疼，抬手就把顾晞搂进怀里低声安慰，眼皮子一跳，一种自家养的白菜被猪拱的气恼油然而生。
“丘云彰。”正在磨牙之时，顾晞突然收敛了情绪，淡淡的唤了他一声，丘云彰气呼呼抬头，刚好撞见游珩抬指轻轻拂去顾晞眼角的泪珠，登时更气了。干脆不应声，重新低下头摆弄自家的诺基亚。
“……丘队长。”顾晞无法，反手把游珩作乱的手捞住握紧，又叫了一声，自顾自的继续说：“叶哲打电话来，难道只是说这些吗？”
丘云彰见顾晞一脸淡然，再看一旁游珩全心全意都盯着顾晞瞧，一双桃花眼更是脉脉含情，波光潋滟，便知大事不妙，只好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算作回应。顿了又顿，不情不愿的继续说道：“有。三十多年前叶哲曾经和轮回打过交道。李筱筱被轮回操控很久，他可以尽他所能协助你们，让你们尽快破案。还有，他通过关系把你疏通好了，顾晞，你可以回学校了。”
话毕，顾晞掀了眼皮，凉凉的看了丘云彰一眼，没什么喜怒之情，淡淡的开口：“知道了。”停顿了一下，薄唇开合，顾晞将起身就走的丘云彰叫住：“丘云彰，我有些事，想要对你说。”
丘云彰有些诧异的嗯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笑的良顺，示意顾晞继续说。顾晞低垂眉眼，看不清神色，冷冷的说：“你们都知道，我曾经是轮回的杀手。”这句话说的措不及防，游珩神色有些惊异，顾晞安静的瞥了他一眼，斜倚在他身上，神情恹恹：“我的代号是……梧桐。”
“那还是在……两年前。”
两年前。
顾晞安静的折起y大的录取通知书，眉眼低垂，神色淡淡，那时还是乌发蓝眸，向来含笑的面容此时却是难掩的厌倦。她拿起手机，突然间脊背一凉，漂亮的眸色一凛，转而掏出小刀转身架在来人脖颈之上。那人一身黑衣黑裤，男人，一双眼睛发亮发寒，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顾晞却面色不改，反而收了小刀，面色冰冷的擦拭着刀身：“想干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弯，然后开口，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梧桐，是你的新代号。”
“先生要你回归组织。”
“……”顾晞唇角一挑，凉薄而没有温度，她微抬下巴，抬手掀了面具假发，露出下方的绝世容颜。随后双手背后，冷冷的对准备带路的人问道：“是翰墨？”
男人没有回答，眼眸一弯，声音讥讽：“梧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信徒不能直呼神子名讳。”
顾晞闻言一哂，侧目安静的与男子的眼睛对视，眼眸冰冷，看的男人一点一点低下头，薄唇微启：“还不走么？”
“那个男人就是杜康，最后死在荒野，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轮回丢掉的棋子，身上绑了炸药……轮回在榕城没有驻扎，他们最开始的据点在荷兰，我在那待了一年。”顾晞半阖着眼，一手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轮回的训练十分残酷，准确来说，他们是以死士的标准训练手下的人，精神崩溃的，譬如连峰，就一直作为底层杀手为组织卖命，挺过来的，譬如我，就会被提拔为圣徒。”
“一年的训练里，一个人会被注射毒药直到形成耐药性，接受各项训练，还会接受疼痛训练，所以轮回手下有众多没有痛感，百毒不侵，手段狠绝的疯子。”顾晞说完，扫了一眼丘云彰的神情，话锋一转，道：“所以，李筱筱的痛觉，精神正常，反应力，武力都不在线，更没有连柳的机警和优秀的反侦查能力，她不会是轮回的人。”
丘云彰呆了一瞬，随即顿悟，游珩低了眼心疼的看着顾晞：“你把这些东西说出来，就是为了说明叶哲在说谎？”
顾晞没有回答，视线飘忽了一瞬，随后面色平静的继续说道：“叶哲会这样说，就一定知道他会被识破。当年的事我是当面问的陈川，陈川说过他只派去了三个人，叶哲那时候称病在家。叶哲在场，只能是以另一层身份，而且他是陈川保证的，值得信任的人之一。”
“图灵和轮回早就有纠葛，陈川识人之明各位有目共睹，所以如果我猜的没错，叶哲应该是图灵派到轮回里的卧底。轮回接纳人的条件分为三种，以杀手一步步爬上去，心中有恶念被加以利用的，还有，凭借超强的能力让轮回不得不接纳他。”顾晞掀起眼皮，神色慵懒，“叶哲是第三种。”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思，良久，丘云彰咔嚓一声咬碎了嘴里含着的糖，嘟囔道：“所以，叶哲是想……与你合作？”
顾晞抬了眼看他，略略颔首，游珩见她神色倦怠，沉默一瞬，随后低声问道：“睡会？”
“……”顾晞嫌弃的瞟了一眼这个始终不在状态的混蛋，摇了摇头，费力撑起身对丘云彰说道：“我过两天就回学校找叶哲。”她说完，静默一瞬，启唇说道：“丘云彰，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穆祈有我的电话。”
丘云彰的眼睛随着顾晞的话一点点亮起来，他咧着嘴应了一声，随后突然收敛了笑，正色道：“顾晞，对不起。”
顾晞敛了眉，有些厌烦：“我说过……”
“我不是对你。”丘云彰打断她的话，一双狐狸眼难得正色，一改往日嬉皮笑脸油嘴滑舌之意，“我是对那个小姑娘。”
“当年我和罗局是唯一几个明白那个小姑娘是谁的人，可是最后……没有一个人出手。”
“我们很后悔，也很愧疚，对不起。”
“你的怨愤，是我们应得的，我们对不起你。”
是他的错，他明明知道顾晞的身份待在翰家定是没有好日子过，可是他没有行动，他选择了沉默。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在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假装不知道，顾晞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归根结底，是他们辜负了她，不是吗？
“……”顾晞平静的听着丘云彰说，一直到他推门而出，她也呆呆的，既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回应，只是握着游珩的手更紧了些，像是抓着救命草。游珩垂眼注视着顾晞。女孩的面容本是绝美，银发倾泻，在阳光之下奕奕生辉，眸色潋滟，仿若千斛明珠落眼，唇色淡红，如一点花瓣染色，肤若凝脂，身段纤长。确是仙人之姿，可是当丘云彰说完那一番话后，她周身的气质却变了。
过去的她总是疏离冰冷，纵是眸中含了丁点笑意，也似雪山之巅的仙人，笑意未达眼底，神情淡漠恍若万事不得入她眼中。
直到今日，这个总是凉薄的仙人，第一次有了烟火气息，眼眸之中总算有星光点点，光华流转，就像……
仙人入了红尘三千，沾了一身浮华
“游珩。”突然，顾晞开口，声线难得的温柔，“我之前以为，世间之人，皆为利往，如同行于黑暗，不见真情。”
“直到今日我才发现。”顾晞偎在游珩怀中，“原来这世间，也有真情灼灼，黑暗之中，也有光芒耀耀。”她抬起头，含笑注视着游珩，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隐没在洁白衣领，“今日，我见到了光。”
于是，黑暗散尽，曙光降临。
你瞧，天亮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