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天平
太极生两仪,阴阳天地开。上为清明气,下为神州地。
九重开宫殿,百官拜冕旒。浩荡忘所在,心与曦光晖。
垂拱殿,昌平十三年的第一次内朝朝会。
日光初照,尊座后的掌扇在晃动,黄袍上面香烟缭绕,绣龙飘浮,五色珠玉帘后看不清天子的神情,唯有朱缨处绷紧的下颌泄露出他的一二分不快。
天子隐晦地瞪眼了下方的太子,后者奈我何地挺了挺腰杆,依然松竹挺拔,傲然且倔强。
姜俟昭看着下方的紫衣大臣,脑仁生了痛。
平日都是各有各的想法,怎么一涉及到青鸾的问题,这群谏官就统一口径,皆换成了这幅嫌弃的嘴脸呢?
总不能是他家青鸾不好相与吧?
皇帝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自顾否了。
怎么可能?要有错也是这群大臣的错,哼,自恃前功,不把他的二儿放眼里,猖狂!
皇帝纵览人群,终于发现里头唯一一个不那么嫌弃的面孔。
此人乃是当朝的御史大夫,太子少师周玄成周相,这位倒是不声不响不嫌弃,却直接心平气和地上了数本奏表。
这不是不嫌弃,而是修炼到了家。
皇帝心里的小本本记得清楚,也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还是得侧耳听着,以防这人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古事先论来。
“陛下近来赏赐越王的财帛珍宝,已经逾越了亲王的限制,越王府的用度更甚于东宫,这是不符合礼制的。”
周相站了出来,就再没退回去,手持笏板,老眼一眨不眨,执拗地等着君王的答复。
这小崽子…皇帝再看了眼下方悠哉悠哉的脑勺,脚丫子有些发痒。
怕是这小崽子暗地里又向他请教了些什么,不然周玄成这个老古板也不会突然跟着凑热闹…真是好哇,好极!犀明,为父的好儿子!
早朝本就耗神,好容易到了尾声,皇帝提着最后一口气,却不能放着关乎他两子的事不管,只好暗地里磨磨牙,沉下心境。
几个呼吸,计上心头。
“既然愈了东宫,那便…放开东宫用度的限制,太子,日后皇宫的府库你自行取用,不必告我。”
皇帝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暗自侥幸,大事化了地摆摆手,正准备起身开溜:“太子领旨罢…”
“父皇陛下。”
正要浑水摸鱼撤走的皇帝一滞。
但见自家太子严严实实地挡在出口,先是对着自己郑重一拜,而后抬起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仰视自己,坚决且清冷。
“谢陛下恩赏。但东宫平日需用足够,勿须更多。”
又不是储兵谋反,要那么多钱帛珠宝做什么?
再者,他现下本人都在帝宫,东宫开支少了大半,开了府库对他用处不大,反倒便宜了越王。这种不合胃口的恩惠,也想收买于他?
太子心下冷哼,余光略过自家少师,掩下漆眸里的狡黠,义正言辞释道:“儿臣身为太子,应为诸王之表率,而今德业浅薄,功绩不昭,岂能做骄奢淫逸之辈?先人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吾以为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戒奢戒躁,方能居安思危,行路长远,父皇陛下明鉴。”
不错,不错,有这心性,成大器不过是时间问题。
自己的学生表现得谦虚有志,且不似越王那般只拘泥于小小的君王宠爱,周相听得满意,看着尊位的目光也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学有所得,并能身体力行,殿下有皇后遗风啊。”
“谢先生夸奖。”
难得一向苛刻的周先生夸了自己,还赞自己像阿娘,太子犹疑的小脸霎时阳光灿烂,环视一圈连连点头的诸臣,最后满含期待地落到了皇帝身上。
“父皇陛下?”
少年强忍着志得意满,小心翼翼道。
皇帝不动声色地挪过几步,无人处,将太子爪子上的真龙抽了出来,悄悄松了口气。
小兔崽子倒是胆大,敢明目张胆地指桑骂槐,连他老子的情都敢不领。
若他这个父皇再不表态,岂非那个赏罚不明安逸享乐的昏君了吗?
越想越不得劲,本想敷衍了事的皇帝话到嘴边,无意瞥到孙相急得冒汗的脸色,再低头,果然看到太子锃亮的大眼,还有微微翘起的嘴角。
等等!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方才那什么“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他记得,是不久前刚刚讲授过的《诫子书》?
这不行,唯独此事不行!
如是忖度着,皇帝心头的天平开始慢慢挪移。
既然自己下定决心教导太子,言行不一不成,否则以后这崽子学了什么不好的,还得怪到他头上,他这个为父的还得背上教子无方的骂名。
险些得不偿失了。
青鸾啊青鸾,为了阿耶的身后英明,只好先委屈你了…
再看看座旁乖巧等夸的太子,皇帝不忍消磨他的热情,责备更说不出口,只好和蔼地点点头:
“太子识大体,有皇后遗德,吾甚是欣慰。传我旨,东宫肯做表率,诸王也应以此为界,不得逾越,越王的赏赐是多了些,此次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