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战神庙》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的战神成了人间各国各地各族的统一信仰，连带着战神庙也逐渐变成了全天下香火最旺盛的庙宇。反正张英子小时候总跟着她的父母去战神庙上香，在她的印象里每次去都是看人山人海，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是这样子，到现在都当娘了依然如此。
在平常的时候每座庙宇外面很大的一圈地方都被会人给塞满，过来上香供奉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互相擦肩接踵的蠕动着前行。那就更不用提过年过节的这些日子了，每逢节日不论大小，一座战神庙就能把周围所有村镇的人都聚集起来，还有许多庆祝活动，官家的，民间自发组织的等等数不胜数。
尤其是到了过年和元宵这两个节日，放烟花，唱大戏，舞狮斗龙摆长席……所有人都在战神庙周围欢快地庆祝着。
不只是底层的老百姓和官员如此信奉战神，连国家的上层贵族和统治者都深深敬畏着这位天神。甚至于国家之间的战争也被其影响着，两军交战，如若失败一方的残兵败将躲进了战神庙内那就等于是得到了生的机会，没有谁会去敢去战神庙内抓捕围剿敌人，他们只会团团围住庙宇，封住庙门，逼你出来，绝不敢攻打进去。
这战神庙里供奉的战神就是曾经的天庭战神，也就是赵大爷赵大娘他们当时对周武所讲过的那位仁慈的天神，是他在人间最岌岌可危的时候出手驱赶走了那些正在疯狂残害人类的众神。
他的容貌被当时炎国一位胆大的宫廷画师给记住了，灾难过后他便将自己的所见画了出来，献给了炎王。
炎国是天下诸国中的一国，位于钦国的东北方向，国土面积不大，实力也一直不算强。
炎王大喜，重赏了这名画师并且下令全国依照此画为战神立庙。随后十数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战神的形象传播到了天下各个国度，各地纷纷为其塑像建庙。无论是和平的商贸交易还是残酷的征战讨伐都加速了战神这一信仰的流动。
连甜井村这样的小地方都有一座装修甚好的战神庙，选址就在村南边巨大山脉的脚下，在他们心里战神庙的地位和重要性不比宗族祠堂低，这一点从他们对庙宇的建设和其周围的环境就能看得出来。
甜井村的神庙周围的风景如山水画般展开，层层环绕，样样不同，四季景色轮番上阵装点着这朵红花。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这个神圣庄严的地方布置的虚幻背景。历史如刀，时间如水，刀刻水滴使古老的神庙有了其独特的魅力，它的石壁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每一道被修补过的裂痕都好似在诉说着那段古老的传说。神庙的大门前，两根并不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沉重的石梁，上面雕刻着复杂而神秘的图案，这种图画是甜井村的先辈刻画上去的，没有人知道其意。
目下正值春暖花开之际，阳光透过刚刚爆绿的嫩叶，洒在庙门前的青石阶上，形成大块的斑驳的光影。山间的劲风穿过茂密的丛林闯过道道沟壑便失去了它初始的刚猛，带着笑脸来到了山脚这里，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南山上森林的清新气息，夹杂着泥土和野草闲花的混合香味。因为前来祈求还愿的人很多，只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发出悦耳的鸣叫声，为这神秘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生机，其实鸟儿完全可以大胆地在这里安营扎寨繁衍后代，因为不会有人敢在这里动手捉捕它们。
在战神庙的周围，生长着一些很古老的树木，它们的枝叶依旧茂盛，为这片土地提供了阴凉。树干上长满了青苔，树皮粗糙得开裂着，显示着它们的年迈。这些树木静静地守护着神庙，见证着每一个前来朝拜的信徒的虔诚和敬畏。
周武每年都会领着村民去维修神庙，每个人都是争先恐后地抢着去，只有张英子不理会这些。她从小对战神就没有什么好感，每次跟着爹娘去供奉烧香都要排好半天的队伍，又累又烦，她也不敢抱怨，因为大家都踮着脚尖朝前望着，那份虔诚已经写在脸上了。
后来跟周武相亲见面也是在战神庙周边，人挤人的地方连说话都要大声，这让她当时的脸色有点难看。周武见她不开心就带着她去到远处一个安静的地方，这个举动让张英子很感动，对他的好感大幅度增加，再加上周武人长得排排场场的，浓眉高鼻大高个，张英子很喜欢，所以两人的这门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到后面两人成亲很多年后也没个一儿半女，张英子不禁陷入忧虑中，整天没精打采的。在这小乡村里，没有子嗣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啊！张英子逐渐变得不愿意出门，她脆弱的内心抵挡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周武却从来都不说什么，那几年周武每次回来都带着笑，一边笑着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大声地说他饿了。
张英子怎么会不知道周武的心事，他是害怕刺激到了自己，毕竟无后这种事对周武这种大男人的影响是最大的，如果他表现出来一分不高兴那对自己来说就是翻倍的痛苦。所以周武总是笑着进家门，给足了敏感时期的张英子安全感。
有天夜里，张英子情绪突然失控，崩溃地哭喊着，“你休了我吧！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说着说着就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开始摔，边摔边骂老天爷，骂来骂去骂到了她自己身上……
周武就站在一旁任由她哭闹，不劝不阻，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张英子扑到他身上撕扯着他的衣服，拉拽着他的胳膊，狠狠地咬着他的肩膀，直到渗出细微的血珠她才松口。哭累了的她像掏空了粮食的麻袋一样无力地瘫软下去，周武把她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袜，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武儿。”她还在哽咽着，“我是不是应该去拜拜战神，我是不是造孽了……对，我是造孽了，我活该！”
“武儿，我们明天去战神庙拜拜吧，好不好，要不现在就去！”
心魔长年累月地纠缠着张英子，她已经变得有些疯癫了，说罢就要动身，“欻”的一声坐了起来，想要穿鞋，却被周武推着肩膀一把按了下去。
周武俯下身子，脸贴着脸语气生冷地对她说道：“去锤子的战神！拜什么拜，你从来都不愿意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两人对看着，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初见的时候，桃花正盛开，溪水潺潺，他红着脸怯懦着读出自己的名字，她落落大方地莞尔一笑……
记得周武对她说过，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所以跟她说话的时候才会脸红口吃，张英子笑着打趣着说：“当时我爹娘都以为你是个磕巴呢，正打算好好问问媒人是怎么给介绍的对象……哈哈哈。”
“娘。”
“娘？”
“娘！”
儿子的一声大喊叫醒了沉醉在往事中的张英子。
“娘，你在笑什么啊？”
热闹的集市上，张英子牵着儿子的手朝一个方向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周辕舟走着无聊就随口叫了声娘，发现母亲没有答应他，仰头一看只见母亲一个人在不自知地傻笑着，看了半天又想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娘在笑什么。
“娘啊，刚才想到了以前的一些开心的事情。”
“什么事啊？”
周辕舟继续问。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张英子还没有从回忆的幸福里完全抽出来。
周辕舟生气地嘟着嘴，嫌她不给自己讲清楚。
张英子拉着他的手甩了甩，说道：“娘带你去战神庙逛逛好不好？”
周辕舟伸手一指，道：“你都走到了才问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望就能看见一座用红色砖瓦堆砌的高大庙宇，点点白斑镶嵌在上面，那就是茶岭镇里的战神庙，比他们甜井村的要壮观许多。
越靠近战神庙人越多，宽阔的大路仿佛要被汹涌的人群撑爆了一样，许多人站在大路外面，挤得两旁的商贩叫苦不迭，但他们也只能忍受着。而终点的庙门则好像野兽的血盆大口般“咕咚咕咚”地一口一口吞咽着门口的众人，每一次吞咽就有一团人消失，而他们也就可以向前移动几步路。
“娘，这有什么好玩的啊？我站着好累啊！”周辕舟忍不住抱怨道。
“欸欸欸！小孩子怎么乱说话！这是战神庙，这里面的住的是保护我们的神明，我们要供奉他，怎么是来玩的！”
旁边的一位老人听到周辕舟的话语忍不住要教训几句，可是等到周辕舟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却被吓得神情恍惚，花白枯干的胡须跟着他凹陷的下颌一起抖动着。
“你，你……你是……”
老人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张英子看到老人慌乱的神情刚想开口问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样害怕，却被率性的周辕舟抢先了一步。
周辕舟不服气地质问他，道：“如果他真的厉害真的有用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被欺负！”
“刚才一个姐姐都可怜的没饭吃了，战神他怎么不管管？！”
那老人被呛得哑了火，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眼睛一直偷瞄着周辕舟。而周围其他的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这个只有半人高的小毛孩身上，光看他们的眼神就能猜到，如果不是因为周辕舟是个小孩子，那他肯定会被众人口诛笔伐一顿。
张英子还没来得及制止他，这小子就撸起袖子来要跟那些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人动手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除了爹娘他谁都不怕。
“舟儿！不许胡闹！”
张英子怒声喝住他，然后陪着笑跟众人道歉，“大家见谅一下，孩子还小不懂事，大家别跟他计较这些……”
当然，也没有人真的会跟一个五岁的小孩计较，大多都只是看热闹的，对神明的敬仰也挡不住人之常情。
几分钟后，张英子感觉到这件事情好像过去了又好像没有过去，她发现经过刚才的那一件事，很多人都不时地会扭头往自己这里看一眼，准确的说是在看周辕舟，她能听得见人群中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口齿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但她听得不清楚，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牙子？！！！
张英子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他们是在打自己儿子的主意吗？她不确定，但是必须要注意防范加强防备！
她狠狠地握了握那只抓着儿子的手，手心反馈的那种熟悉的实体感让她安心了不少。
周辕舟只感觉到一阵酸疼，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用力地握自己的手，但他刚才惹事了，所以现在他也不敢问，只当作是母亲对自己的惩罚。
天上的云从远方飘来不做停留又飘向另一边的远方，周辕舟就这样抬头数着云朵，打发着时间，终于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庙门前。
他这才看清楚了原来那红色墙面上的白斑是白石村的白石。这让他想到了前几天跟郑天明打架的事情，因为这件事让他挨了到目前为止人生中最毒的一顿打，现在他对这座战神庙就更没有什么好感了。
好像就是要跟他作对一样，进了庙，满地铺的都是这种白石，他不高兴地撇撇嘴，张英子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笑着不说话。
庙内就松快很多了，庙门口有官差维持秩序，一次只允许一部分人进去，要不然这么多人不把庙冲垮了都不算。
先交香火钱，然后一人领三根香去塑像前上香。
战神的石像是用白石雕刻而成的，他没有别的神庙里的那种神龛，因为人们觉得神龛太小装不下这尊大神，所以他的石像是立在巨石上的，供人们瞻仰。
石像面前有两座铜制的香炉，形状不一样，一个简洁大方，一个则雕刻精美。香炉前，来祈愿的人们排成一行，每个人手持三根香，代表着身体、言语和心意的净化。
这石像据说也是依照那位炎国画师所做的画而雕刻的，张英子平常也不多来，所以她对战神的形象比较陌生，走上前去左看右看，越看越熟悉，像一个人，那个人的脸已经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几乎完全可以和面前的这座石塑重合在一起，但她就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