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许愿
东流逝水，花落纷纷，荏苒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
一年，一岁。
太阳自东方升起，又在西方下沉。
如意阁里的喜画贴了一年，又一年。
花灯点了一次，又一次。
向新的一年迈去，又是一年芳草绿。
捉不住的时光毫不留情的越出手指的缝隙。
慕铃音眯着眼睛仰望着桃花树，自从来了鬼蜮之后，桃花树竟然二次生长了般越长越高，曾经只是微微超过二层阁楼的高度，如今都快与第三层阁楼一般高了。
这一次的等待出乎意料的漫长。
在第二十六个上元节到来的时候，三人又与往常一般放了花灯，吃了汤圆，晚上又坐在一起点燃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盏天灯。
天灯载着三人的愿望飞向漆黑的夜空，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接着又和以往的每一个上元节一样，回到小亭子喝茶。
其实之前都是喝酒的，自从第十二年上元节之后，那酒是一滴都不剩。
于是自那时起，几人便只能喝茶。
从那往后的每一年上元节，潇潇都要怀念酒的味道。
而慕铃音却认为，若不是潇潇前些年饮酒无度，有事没事都要喝上一壶，高兴的时候喝，睡不着的时候喝，过节的时候也喝，上元节尤其喝的多。
若不然兴许自己存储的酒肴还能喝上好多个上元节。
倒是不知道平时无欲无求的美人儿，原来还是个酒鬼。
以至于自从如意阁断酒之后，潇潇每每怀念起酒的味道就哀婉叹息愁眉不展。
慕铃音每每看到时总会一时兴起看着后院越长越高的桃花树，想着是不是可以试试酿些桃花酒。
可这桃花树早已不是普通草木，在如意阁里生长已近百年，早已通灵，酿出来的花酒又岂是灵力低微美人儿能够染指的。
那一杯花酒下去，恐怕没有再来个百年，这人都不知道能睡个今夕何夕去。
于是慕铃音偷偷的酿酒，偷偷的将酒藏于周止那间偏院的小井下面。
每一次与周止在阁楼的屋顶上把酒言欢之后，摈除了身上的酒气才心满意足回后院里。
而除了酒，这些年里饶是三人如何省吃俭用，饶是初来时如何准备充足，如意阁里的物资也是在肉眼可见的快速消耗着。
好在，周止又给了两人一个惊喜，沉默内敛的道士竟然还私藏了不少种子。
而他那边偏院的新鲜蔬菜，竟是从未断过！
曾经单独空留出来放置那些生禽的偏院里，如今也渐渐空旷起来，这些生禽离开自己熟悉的生长环境，也无法像正常生禽那般繁衍，于是只能越吃越少。
唯有当初牵回来的那只山羊，在产了幼崽后，幼崽也平安长大，直到后来幼崽也开始长大变成大山羊，又产下新的幼崽。
直到现在，如果不是非常特殊的日子，厨房里根本不会出现肉食。
好在慕铃音的储物空间里还存留着不少的生活物资，只要不拿出来，它们就会如当初放进去的时候一样新鲜。
数量不少，总归是能让几人撑到离开鬼蜮的时候。
想到这里，慕铃音也不由得庆幸自己未雨绸缪，心下稍安。
只是想到如今的鬼蜮，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离开桃溪镇到现在已过去几十年之久，凡人的世界是何等模样，慕铃音如今是不知道的。
而如今的鬼蜮，短短二十六年却是变化颇大。
在几人的记忆中，曾经流淌在如意阁前的清亮小河，连天边艳红的夕阳的都可以映照下来。
初来时这里的空气还是算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树木郁郁葱葱，就是那些异常安静的村庄也显出了几分世外桃源的韵味来。
而如今放眼四顾，小河还是那个小河，只是少了几分生气般，河水浑浊，如同经年不动的深潭死水。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鬼蜮里再也看不到郁郁葱葱的树木，空气中甚至隐约有种暴躁的气息。
慕铃音记得，当初自己与周止去那些小村庄探路的时候，虽然鲜少碰到村子里的人，却也能看到村庄的外围大多都种植着似小麦的作物。
村庄异常安静，却也不时会有飞禽徘旋。
总体来说，当初还是有着些许烟火气的。
最明显的变化，自然也是那些小村庄。
时隔二十六年，终于有人从村庄里走了出来。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成群结队，如同迁徙般，结伴而出。
只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走不出村庄太远的距离，若是没有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村庄落脚，都会被黑暗所吞噬。
而如意阁在迎来第五波客人之后，也终于得来了最新的消息：
“鬼蜮里的人们开始生病了。”
而这些走出村庄的人，便是为了出来寻求答案。
据了解得知，河流对面村庄的东面，隔山而居的有另一个村庄，从十几年前起就开始生病————
他们整个村庄的人全部失去了五感，感觉不到饥饿与疼痛，即使生病病入膏肓，身体也毫无察觉。
初初听时三人只觉得怪异，如果只是失去五感，村子里的人应该不会冒着可能丢失生命的危险而走出村庄。
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直到有村民解释说：“村子里已经好多年无法种出粮食了！”
村子无法种出粮食，人们就无法饱腹，而这个时候人们失去了五感，也就无法察觉到饥饿。
在没有正常进食的情况下，只会慢慢被饿死！
亦有村民哭诉：“即使每天都会按时给家人吃些东西，可地里没有收成。”
“年迈的长辈们也会为了给后辈省出粮食，生生把自己饿死。”
“家里的幼童们本身却因为感受不到饥饿，难以进食，饿死的也不在少数。”
若不是实在没有了法子，村民们也是不敢走出村庄的，多年来前辈们的告诫都历历在耳。
只有村庄才能保护好他们。
村民们离开之后，潇潇的神情明显萎靡。
留在村子里，会被饿死，走出村子，会被不知名的怪物吃掉。
而村民们依旧想要走出一条路来。
与当初突然被灭掉的偃月族相比，鬼蜮里的这些村民或许还有一分希望的吧。
于是，在第二十七个上元节的时候，面目绮丽的圆脸少女在属于自己的那盏天灯上用娟秀的字迹写道：“神明在上，这里是鬼蜮，请救救这里的凡人。”
笔尖微顿，另一排娟秀的小字也出现在天灯上——
“偃月族偃潇潇，第二十七次向神明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