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京城(一一六)
向前有些纳闷,上午没见什么车来过,怎么会卸车呢,又是缷啥东西呢?
地下室门口利元正手扶一台平板车站着,车上横七竖八放着六七个尼龙袋子。向前惊讶地问:“这是啥东西?从哪里拉来的?”
利元得意地回答:“这个月我们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又指着车上的袋子说,“这些都是些过期的米面,炊事班准备拉着往垃圾桶里扔,幸亏我眼尖手快,跑去把我们拦下了,我和队长都检查过了,虽然是过期的,品质没有任何问题。”
向前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么好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
“少见多怪了吧!”利元司空见惯地回答。
“我确实没有见过,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呀!”向前叹口气又说:“他们就只扔米面,没有鸡腿带鱼啥的?”
“赶紧卸车吧!还想鸡腿带鱼。”
于是两个人开始卸车,有大米,有白面,都是四五十斤的大袋子,最后还有四个二十斤的小袋子,两袋小米,两袋薏米。向前不认识薏字,就问利元,利元哼唧半天说,识字不识字,先认半个字,我猜应该可能是个意字。向前疑惑地瞪大眼睛:“薏米?薏米是什么米。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利元也满脸狐疑地说:“咱们小老百姓,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所以才要来大城市,不光是为了挣钱,更多的是长见识,是吧叔?”
“对对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向前此时倒觉得挣钱是次要的了。
有了这些米面做主食,就可以节约近一半的伙食费,然后把伙食费全部买了蔬菜,蔬菜的质量自然上了一个档次。从此,豆腐西红柿成为餐桌上的常客,鸡蛋肉也隔三差五抛头露面。更为可喜的是,来北京快两个月了,向前第一次在食堂里吃到打卤面,并且是那种充溢着家乡味的打卤面。
那天下午四点,向前像往常一样,刚走下地下室,就闻到一股久违的香味儿,不是那种腻腻的肉香,而是一种清淡的蕴藏着故乡泥土芳香的味道。他加快步伐,几乎要奔跑起来,他想急于证明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哇!果然是打卤面!向前刚进厨房,就见队长正挑着数根面条咝溜溜地吃着,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岀来了,队长整日喊着自己不能吃面条,吃了面条胃不舒服,现在不也吃得有滋有味大汗淋漓嘛!
记得小时候读小学时,课本里有一篇文章:有一种著名的耐盐植物——盐角草,广泛分布于我国的西北和华北的盐土中。这些植物通过适应不同的生态环境,发展出各自独特的生存策略和形态结构,从而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人类也一样,也遵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就如队长每星期在班务会上所讲,咱们这里条件就是这样的,你觉得能行就干,觉得难以接受就另谋高就。其实事情就这么简单,我们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不可能让环境来适应我们。
那时正流行一句广告词: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向前觉得很是谬误,光有好牙没有好饭,能有好胃口吗?至少应该是:饭好胃口就好,胃口好了心情才会好。先前天天吃白菜大米饭的时候,向前看见做饭的保洁大姐,就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部直窜,再看保洁大姐脸上的各个零部件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尽管她也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大姐的错。今天向前吃着可口的打卤面,再看保洁大姐,似乎一下变得悦目不少,两颗大龅牙也不那么难看了,眉宇间的雀斑也显得蝴蝶般生动……
向前其实早就知道,保洁大姐是河北人,老家也是面食为主,只是队长每天只买大米,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直到捡了两袋炊事班扔的白面,她的厨艺才得以展现。
向前来北京一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吃饱饭,当他打着饱嗝揉着肚子去上班时,才想起刚才的打卤面好像少了一味——家乡的陈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