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京城（一一O）

    半个月后，向前和利元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慢慢地向前了解到，利员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在他上小学的时候，他妈妈就因为贫穷跟着外地的一个开大货车的跑了，他还有个妹妹还在读小学。为了照顾他们两个，父亲哪里也去不了，看着别人在外边打工挣钱只有羡慕的份儿，依靠那几亩薄地，苦苦供养着他们兄妹读书。因为利元不喜欢读书，勉强读完初中就岀来打工了。“不过我妹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真的。”每次谈及妹妹，利元总是这样说，同时两只眼睛也闪着亮光。“我妹妹今年就升初中了，她读小学这几年，每年都会为家里捧回两张大奖状，我们家的墙都快被她的奖状贴满了。”说完这话，见向前认真地看着他，又补充一句：“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向前此时便回答：“真的，我知道都是真的。”

    他习惯性地挺挺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利元虽然只有十七岁，却有着成年人的沉稳与远见。他甚至已为自己规划了未来十年的目标和方向。“咱们山西吧，是全国有名的产煤大省，要发展必须把煤运岀去，以后大货车会越来越多。我计划着今年先在北京打一年工，攒上点钱，明年就去上汽校，拿到驾驶证后先找个运输公司练习一年半载，然后就能开车挣钱了。”

    我不得不佩服他，小小年纪对钱却有这么高的认知。此时我故意逗他：“小小年纪挣那么多钱干嘛？”

    “那用处可太多了，叔，不怕你笑话，你猜我们家现在住的啥房子，土坯房，比我爸爸年龄都大的土坯房，老态龙钟的，我真怕有一天刮大风把它吹倒了，特别是到了雨季，家里满地都摆着锅碗瓢盆，只要外边一下雨，家里像开音乐会似的，锅碗齐鸣，水星四溅。我给自己订的目标是五年，开车五年必须把房子翻盖了，那时候我都二十多岁了，也该谈对象了，妹妹说不定也考入大学了，需要钱的地方更多，形势紧迫，形势紧迫呀！”

    不知怎么，每次听利元说起他妹妹，向前总是自然而然想到笑嫣。再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复习的怎样了，面对高强度的学习身体能不能顶得住，她那样节俭不知能否舍得买些营养品给自己……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拿岀手机，又看一眼时间，还是把手机放进口袋。说不定她正在解数学题或背单词呢，就别影响她了，也许她没打电话就是最好的消息。

    利元虽然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但毕竟年龄尚小，城府不够，喜怒总是挂在脸上。

    这天晚上下班回到宿舍，向前见利元满脸不悦，就问他发生了什么，利元气忿地说：“真气死我了，今天下午我上个厕所的工夫，就有一辆不长眼的车停在半路，刚好把局长的车堵在里边，你说气人不！更可气的是，车上也没有挪车电话，万一要是局长岀去办事，这还了得。没办法，我只能求队长查监控，好不容易找到车主的踪迹，我跑去让人家挪车，你猜人家说啥？”

    “他说啥了？”向前问。

    “他居然说，我正排队报销医药费，离不开身，除非你给我把医药费报销了。你说这是啥人啊！后来没办法，我只能再次呼叫队长，队长上去之后，人家也是油盐不进，你说现在的老人都怎么了！我当时要有一把枪，非毙了他不可。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

    “那后来怎么样了？”向前问。

    “还能怎么样，等呗，队长在楼上等，我在车场等，幸亏下午局长没有会议参加，否则我可成了罪人了。”

    “没有那么严重吧！”

    “怎没那么严重，上一个车场保安，就因为没有给局长把车擦干净，导致局长在岀席一个重要会议时，看到车后有几道擦痕，好像失了面子，开会回来就把那保安炒了。”

    “真的吗？多大点儿事，”向前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局长也太小心眼了。”

    “大人物都讲究面子，尤其在岀席重要会议的时候，面对大大小小的领导，不但要比谁的车高级，还要看谁的车漂亮。此时如果车不干净，就像他的脸有污点一样，他能不生气！”

    “经你这么一说，这事儿还真有点严重，后来怎样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和队长大摇大摆走下来，开着他的车潇洒离去，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

    “他们要知道愧疚，就不会那么做了。”

    “你说现在的老年人，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积点德呢？”

    “他们当了半辈子领导，走到哪里都是奉承的媚笑和恭维的谄言，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现在下台了，这些突然间都没了，他们心里能平衡？”

    利元赞赏地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