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京城（七十五）

    两口啤酒下肚以后，向前抹一下嘴说：“兄弟我从来没有做过那些发财梦，既没捡钱包，又没中彩票。但是，但是今天我比中彩票，比捡钱包还要高兴十倍，千倍。”

    说到这里，向前又拿起啤酒喝了两口。说：“你知道因为啥吗？”

    文强摇头。

    向前接着说：“因为我女儿，我家笑嫣，今年升学考试考了全班第二名，全校第五名，考入学校最好的那个班，那叫什么，英才班，对，英才班。”说到这里，向前又喝了一口啤酒。“强哥，我看你刚才似乎不太高兴，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文强拿起啤酒，咚咚咚连喝三四口， 然后望着天花板，长长叹息一口：“唉！我家儿子要是有你家女儿一半的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向前疑惑地问：“怎么，高考分数下来了？”

    文强点点头又叹口气说：“唉！七门功课，竟然只考了两百多分，我都，我都没脸说。”

    文强喝两口啤酒接着说：“刚升高中那时候，每次考试虽然进不去前三名，怎么也在十名左右。可是后来这两年多，他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更可气的是，考了这样的成绩，他居然还说无所谓，就算考上了所大学，将来毕业照样是打工，还不如早点，现在就出去打工。哎呦，真是气死我了！”讲到这里，文强的眼里显然已经有泪花在闪烁。

    现在的中国式家庭，没有不望子成龙的，特别是在农村，更是把读书看成是改变命运岀人投地的唯一途径。

    见文强如此难过，向前安慰道：“强哥，你也别太难过，十七八岁的年龄，正是叛逆的时候，你不能硬着来。有时间了，你慢慢劝劝你家刚子，让他再好好复读一年，明年再战。”

    “我劝了，我今天上午在电话里好说歹说，他是油盐不进，把我气得差点儿把手机摔了。”

    “你肯定是发脾气了，又吼又叫，是不是？对他这么大的孩子，你得顺着，你得和风细雨，你得温柔，温柔，知道吗？”

    “我还温柔，我还和风细雨，我告诉你，今天上午，如果他在我跟前，我非大嘴巴子抽他！”

    见文强如此激动，向前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慰。

    此时，服务员刚好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放在两个人眼前。向前拿起筷子说：“强哥，吃肉，累了一天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别的。”

    文强掏出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唉！你说这么大孩子，让他干点啥合适呢！总不能让他再步我们的后尘，整天风吹日晒的在工地干活吧！他也受不了这份罪啊！”

    “强哥，你也别太着急，老人不是常讲，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绝对不能让刚子来工地，这他妈的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你说咱们整天，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还像狗一样被呼来喝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子女将来不走我们的后路，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再也别像我们似的，整日为钱而劳碌。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懂父母亲的心呢？”讲到这里，文强的话语里已然带着哭腔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家女儿虽然很懂事，不用我操心。可我家也有我家的硬伤，那就是我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我女儿大学毕业。”说到这里，向前的心也暗淡下来，脸上浮起一抹阴云。

    沉默片刻，向前又说：“要是我女儿读完大学，又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能移自己养活自己了，甭说我的腿，就是我的命，谁愿意拿去就拿去。像我们这样，整日像个挣钱的机器一样活着，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未来，更没有幸福，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向前说着眼里也泛起泪光。

    这大概是每个中年男人的尴尬和绝望，生活各种的开支，像狮子大开口一样朝你嘶吼，而你却越战越怂，越挫败越无奈。

    这天夜里他们俩人喝的酩酊大醉，最后一个离开饭馆，他们俩相互搀扶着，吼唱着：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

    做人何必拼得那么狼狈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在饭馆里喝酒，只不过是在泥淖里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有些憋闷，有些眩晕，岀来透透气。在喝过骂过之后，终归还得回到泥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