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京城(五十九)
大家一直忙碌至下午三点多,才把院子里能够变卖的东西全部变卖。“海南岛”把变卖所得的两千多元来来回回数了三遍,还是不够大家的路费。
没办法,“海南岛”又召集大伙儿开会商议对策。由“海南岛”首先提议:“现在大家是乘在同一条船上的旅客,我建议大家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钱全部拿出来,加上这两千多块,看是否够大家伙的路费。我先带头拿。”说完“海南岛”从裤兜里拿出六百元钱放到桌子上。
此时,“海南岛”在大伙眼里,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凶险了,甚至还有些伟大,有些可爱。
大家起初还有些迟疑,在见到“海南岛”不假思索地把钱放到桌子上时,大家伙也开始毅然决然地搜索自己的零钱,有的二三百,有的一百多,还有的只有几十块,不一会儿功夫,大家把自己所剩零钱毫无保留地摆放到桌子上。
最后大家把所有零钱和变卖家产的钱放到一起一通计算,结果是除了各自的路费外还剩一百多元。有人建议不如把这钱也平均分给大家,有人说没那么多零钱,干脆买两箱方便面给大家一人发两包。说到方便面大家才突然想起今天中午的饭还没吃,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钟,于是有人提议不如大家伙到镇上饭店吃一顿,算是大伙最后一顿晚餐,这点钱虽然不够点菜,一人一碗面条还是够的。对于这一建议大家都表示赞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钱饿一天,反正后天都能到达自己的那个小小王国——温暖的家。
冬季的天总是特别爱黑,大家伙聊着天来到镇上,找了一家最便宜的面馆,抽支烟的工夫,窗外的天已经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不远处的山已经朦胧不清了。十多分钟热腾腾的面条就端上桌子,大家伙边吃边聊,似乎一时间忘记了被骗的忧愁。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接着便是数家鞭炮齐鸣,再接着又是几十成百家鞭炮齐鸣。大家恍然大悟:今天已是北方的小年了,刚才的一点小喜悦,立刻被浓浓的乡愁笼罩。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孩子们敢不敢独自一人放鞭炮?自己没钱给家寄,妻子是否有钱买鞭炮和年货?
一个人在外漂泊久了,思乡便成为他心底最深的情感,一当触碰便会更加想家。自己累死累活干了一年,现在却要两手空空回家,真不知道今年的春节该怎么过,想着想着,不觉又黯然神伤,唉!现在身无分文回去,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妻儿父母!
打工者作为社会的最底层,他们的痛无时不在,没有工作的时候盼着出去找工作挣钱养家,有工作的时候又怕被老板骗,一年的辛苦付之东流。即使偶尔聚在一起吃顿饭,推杯换盏,把酒临风之间,一饮而尽的也是悲欣交织的泪水。
这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向前躺在床上经过几个碾转反测,干脆坐起身,他此时突然想吸上一支烟让自己得到暂时的麻醉。他每次想起自己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就觉得无比愧疚,他曾无数次承诺要让他们幸福,可现在觉得幸福似乎在故意躲着他,结婚十多年了从未见过幸福的真面目。现在工资又被老板坑了,女儿的学费,春节的年货,来年的化肥,这都需要钱,可是钱从哪里来呢?
他蹑手蹑脚摸到文强床边,想到枕头边拿支烟抽,可他刚弯下腰就听文强说话了:“你想干嘛?”
向前以为文强睡着了,想不惊不扰地拿支烟离开,没想到文强也瞪着两只大眼睛在发癔症,看样子他也失眠了。
两个人都点上烟,谁也不抽,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安静地坐着。
夜的画面在此定格,瞬间又碎裂。碎片纷纷剥落,划破了岁月的脸,时光匆匆。回首这些年走过的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凌乱,无措;指尖触摸到的地方,冰冷,心寒。你总是义无反顾地坚信:凭自己辛勤的双手一定能摘掉贫穷的帽子,让妻子和女儿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依然贫穷,家里依然贫穷。他不明白,是自己辜负了家庭,还是这个社会辜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