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断京城(十九)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八点多钟,向前揉揉眼睛伸一个懒腰,觉得惬意而满足,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油然而生。林语堂先生说:
“人生幸福,无非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饭菜;三是听爱人讲情话;四是跟孩子做游戏。家人,永远是最温暖的存在”。
再看看自己,为了那碎银几两,自己整天在外奔忙,自己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这么舒坦地在家睡过了。照林先生的说法,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不幸的泥潭挣扎,这四条我是一条都没挨着,想到这里,向前内心一阵悲哀,为自己也为那些为了生活而飘泊的无数游子。
向前翻身起床,他想送女儿上学,然后陪欣然去地里拔草,他想竭尽所能地陪伴家人和孩子,可他起床后发现欣然和女儿都不在家,他看一眼时间,正是女儿上学的时候,他只好怏怏地到厨房洗漱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欣然问向前在车上多长时间了,向前回答:一个多月了,怎么了?
欣然又问:“什么怎么了,一个多月过去了,你那工资向军怎么只字不提,过两天女儿就要放假了,别人的孩子都送补习班,我也想把笑笑送补习班,得好几百块钱呢!你要不好意思要,我可去要了。”
向前说:“我明天就和他说,我真不知道笑笑就快放暑假了。”
欣然说:“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啥时候关心过笑笑的成长?你一年能接笑笑几次,掰着手指头可能也能数过来吧。”
从欣然的口气中向前明显听岀了不满和愤懑,也不知这不满和愤懑是针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还是向军的言而无信。如果欣然觉得自己不关心女儿的成长,对这个家庭不负责任,那可太冤枉了,自己虽没有什么鸿鹄大志,但也在为女儿的成长和这个家庭做着不懈努力,再说了,咱们中国有数千万的农民工,为了生活离乡背井,舍家别子,这难道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吗?
不过,向前还是惭愧地说:“对不起,我欠你们娘俩太多了。”然后,向前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他知道欣然心情不好,自己不想解释,有时候,一家人没必要非要争个谁对谁错。
第二天早上五六点钟,向前刚起床就接到向军的电话,让他跟车去矿上装煤,两人见面后向前便把女儿放假后上补习班的事和向军讲了一下,向军听后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向前回答:“大概得四五百吧!”
“没问题,等下一趟从山东回来,保证耽误不了我大侄女上补习班。”
说完,两人开车到煤矿装车去了。
两天后的晚上一点多,货车安全从山东返回,两个司机回家后,向前清点一下账目也躺在卧铺睡觉了。
第二天下午两人从煤矿装车回来,向军把五百块钱交给向前说:“小哥,这回让我跟车岀去,你在家休息两天,这五百块钱让侄女上补习班。”
向前接过钱说一声路上小心点便回家了。
当欣然接过向前的五百块钱时,并没有像向前想象的那种喜悦,相反地,而是绷着脸说:“怎么才这么点儿?”
向前反问:“你不是说女儿上辅导班需要五百块钱吗?”
欣然狠狠地瞪了向前一眼,绷着的脸更加阴沉,从欣然瞪自己的眼神,向前看到了欣然对自己的怨尤,气馁和失望。这让向前不免有些心里发凉。
向前呆站在地上,一时间觉得眼前的妻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温柔和善解人意荡然无存。此时的向前感觉自己对妻子越来越捉摸不透了,甚至是对女人越来越不了解了。想要工资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那么含蓄呢!也或者是自己脑袋太木,一下没转过弯来。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欣然气愤地说:“把钱给女儿交了,我们不生活吗!喝西北风呀!再说了,我爸爸马上要过七十大寿,我大姐二姐都为我爸买了衣服,我们怎么也得买个生日蛋糕吧!我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整天在想啥?”
数落了向前一顿后,欣然又把矛头指向向军:“你兄弟也是的,干一个月活给一个月工资,天经地义,非要等人去要,一点自觉性没有,现在的生活吃喝拉撒样样需要钱,你挣那点钱,除了女儿上学,本来就是勉强糊口。你兄弟还不想给。”
“他没有不想给,只是他为了买车欠了一屁股饥荒,压力挺大的。”向前解释道。
听了向前的话欣然更加来气,“你怎么老为别人着想,他压力大,谁没压力,我说你啥时候为这个家考虑过?为我考虑过?他没有不想给,他倒是给呀!”
面对欣然的一句句质问,向前觉得欣然简直就是无可理喻,而自己又无力反驳,最后只能是无奈答应下次见面一定把工资要回,然后便拿盆洗漱去了。
向前本来就是个要不了饥荒顶不了债的人,何况面对自己的亲弟弟,可是如果不向弟弟要工资,欣然又会不高兴,向前实在不想看到欣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一家人团圆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向前不想因为这点工资而不愉快,可是,可是,可是我以什么借口向弟弟要工资呢?
为了少一份开支,向军每次都是自己坚持去煤矿装车。向前兄弟二人坐在车上,又向煤矿岀发了,向军满脸疲惫地握着方向盘,两只眼睛努力支撑着,向前生怕他的眼睛一个坚持不住,把车开进路边的山沟里。之前在心里准备的讨要工资的一个个借口,此时也不知害羞的躲到哪里,突然欣然那愤怒而失望的眼神在向前脑海闪过,一次、两次——如所伏天的雷电在头顶久久盘悬。于是向前下定决心,准备要把欣然的侄儿要结婚需要钱——他挖空心思想岀的借口告诉向军。
突然向军问:“小哥,今天几号啦?”
“大概,好像是二十八号”向前也不知道自己因啥而紧张。
“明天又得交养路费了,时间真他妈的快,又得七八千,唉!头痛呀!”说完向军的右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向前刚到嗓子眼的话又突然间被卡住,就像小时候偷吃红薯被别人吓到一样,红薯贴在嗓子眼下不去,向前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幸好向军眼睛和精力都集中于车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向前的窘境。最后向军对方向盘的一拍,似乎把向前到嘴边的话又拍回肚子里。一路上向前始终没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