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在她的指挥下,符马跟着纸鸾的步伐,徐徐升起,缓缓向天门宗方向飞去。紧接着,天门宗的灵法师们也乘着各自的纸鸾飞起,将符马团团保护在正中,共同在白云中穿梭飞翔。
灵法师们拉开防御阵型,吴先生命令陈可可:“是魔音鸟的袭击,这种妖魔力量低微,不足为惧,只是成群而行较为麻烦。前面就是天门宗,我拦下魔音鸟的攻势,你和祝明立即护送学徒们冲进法阵,通知师门救援。”
莫珍毫不留情:“就算同窗,我们依旧是不同的。我能随意买无数法器和灵修用品,你呢?你是个连八百两的法器都买不起的穷鬼!”
陈可可紧张接命,镇定安抚众人:“你们是未来的灵法师,不要害怕妖魔,师姐会保护你们的。”紧接着,她再次唤出双离剑,念动法诀,“通灵附体,开!”焰断开始泛出阵阵红色光芒,剑柄处开始延伸,然后紧紧包裹住她的右臂,化作火焰般的鱼鳞半身铠甲,热浪|逼人。冰裂则在她脚下变形,冰晶万点,化作寒冰般的巨大鲤鱼,优雅美丽地托着她带领符马,压低云头,飞入石林。
祝明站起来,四处张望:“快了快了,天门宗附近应该很安全。”
师父曾说,灵法师为苍生不惜己身。
此时,众人才发现祝明没有上藤篮。
传说中,妖魔喜欢吃人肉、喝人血,尤其喜欢吃小孩子。
陈可可知道祝明已凶多吉少,救兵一时半刻无法赶到,能保护大家的只有自己。
花浅解说:“魔音鸟以声音扰乱五感,利爪攻击,我记得它挺喜欢吃心肝肠肚的。”
很快,矛盾被抛之脑后,未来的新生活才是大家眼前最关注的问题,孩子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未来的生活,王学知陪着萧子瑜,其余人绕着莫珍,聊得热火朝天,祝明偶尔插嘴,花浅谁也不理。纸鸾飞飞停停,约莫过了三天,就连萧子瑜都看腻云彩的时候,符马忽然重重地摇了一下,风中传来淡淡的腥臭味道,很不好闻。萧子瑜从高空看去,只见无数山脉埋在云间,每座山脉之间都独立不相连,四面都如被刀斧削割般陡峭,没有任何可攀爬的路。
冯娇也小声嘀咕道:“就是,穷人灵修什么,咱们灵法师门派也不缺这几个人才。”
“不知和皇宫比,哪个更华丽?我家三婶的外侄的媳妇的表妹曾进过宫,她和我描述过里面的模样,听说……”
恐慌害怕中,惊天动地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地上泥沙被震得四处乱滚,震得人心惊胆战。在极度的恐慌下,所有人都忘了哭泣,他们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奔跑,再奔跑。
光道在绝美地消散、凋零,陈可可就像个英雄。
萧子瑜仍迷惘:“我不明白。”
花浅怕他激动,赶紧安慰:“没事没事,还有我在。”
藤篮极大,编织得很结实,能容纳七八个人,周围有护栏,陈可可指挥大家一个个坐进去,然后拼命摇铃铛,铃铛牵动天门宗设置的紧急报警,也发动了附在绳索处的伸缩法咒。粗大的绳索浮动出淡淡白光,笼罩整个篮身,将所有孩子包裹其中。紧接着,藤篮开始缓缓升空,待升空不久,脚下传来地震般的巨响,还有不甘的咆哮声。
“撑着!别慌!”花浅倒也不害怕,站起身过去拉他。
祝明匆忙奔向符马前头,在捏碎了一个红色宝石组成的法阵后,符马开始再次加速。
莫珍脸色发白,握紧未曾通灵的法器,缩在藤篮最角落的地方,整整头发,念念有词:“没事没事,大爷吉人自有天相,大爷还没睡遍天下美人,不会死在这种小地方的……”
一声哨响,吴先生乘着蓝色纸鸾,如灵巧的飞燕,滑入蓝天。
萧子瑜鄙视道:“你简直颠倒黑白。”
“乞丐?”冯娇惊恐地往旁边缩了缩,看着萧子瑜的眼光就像看老鼠,她低声叫道,“我娘说,千万不能接近乞丐和泥腿子,他们身上都不干净,若是碰了乞丐再吃东西会生病的。”
“求求你,舍己为人,我们以后一定会为你立长生牌位的。”
莫珍迅速去扶:“咱们不能丢下美人儿!”
“天门宗是最古老的灵修门派,景色一定很美。”
迷雾中,猛兽的嚎叫声再起,隐约能看见巨大的身形,带着无边无际的杀气,震耳欲聋,仿佛从浓雾中要扑向绵羊的猛虎,即将上演最血腥的杀戮。
陈可可呆呆地说:“师父漏了一只……”
萧子瑜在生死关头还算冷静,就是心里不舒服——他希望这话能倒过来,让他对花浅说。
天门宗的符马是最后落下的,它是青色的,翅膀上有云纹的标记,就和学徒们身上的衣服颜色差不多,据说这是门派的象征。这一届天门宗招收学徒,岐城录取的共有七人,其中五个男孩,两个女孩。
莫珍见她行动,吓得如杀猪般叫起来,死死抱住陈可可左手不肯放:“去不得!万万去不得!要是师姐你也去了,咱们又遇到妖魔怎么办?反正祝明师兄有预言能力,说不定吉人自有天相。”
或许是她的声音实在太冷静了,大伙迟疑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继而尖叫:“妖魔?!”
花浅没兴趣和一根指头就能捏死的家伙拌嘴,沉默不语。
众人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他话音刚落,绳索就断了两条,藤篮彻底斜了。
大伙眼前仿佛能看见一只凶残巨大的妖魔在放跑猎物后的不甘表情。
陈可可颤抖着嘴唇,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消失大半!“是……是妖……妖魔,为……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妖魔……不,不可能,这里好多年都没出过妖魔了……”孤身遇妖魔,她害怕极了,却记着师父的交代,也不愿在师弟师妹们面前失了面子,所以忍着恐惧,厉声发号施令,“祝明!速速打开符马的紧急阵符!别怕撞山崖,快点飞!越快越好!!”
祝明经常安慰她,他说天下无不爱孩子的父母,或许只是爱的分量不同。
错觉吗?
王学知听他说得过分,帮忙出头道:“圣人有言,成大事者不分贵贱,莫欺少年穷。咱们是同窗,将来的事不好说,何况灵法师历史上也有过出身贫困的天才灵法师。”
小学徒们面色如土,都不敢嚎了,咬紧牙关,爬起来跑路。
所幸,萧子瑜有颗大心脏,从小对突发事件的反应都颇冷静,他没有鬼哭狼嚎,而是站在窗前,四处眺望,由于雾气影响,他看不见什么金色的法阵,由于能见度太低,符马在祝明的操作下持续降低,在石林中不断穿梭,陈可可在前面驾驶法器开路,不停扭头,故作镇定地安慰大家:“别哭,师父拦住了魔音鸟,咱们马上就到了,天门宗里面有很多灵法师守护,他们收拾这几只妖魔和小菜似的。”她努力地给自己打了口气,再道,“师弟师妹们莫要担心,安全区域就在前方不远处。”
“对!体重最大的快下去!藤篮支撑不住了!”
“能撑一刻算一刻!”莫珍伸脚去踢王学知,钱大贵也挤过来,帮他一块儿踢,王学知的手被踢肿了,却死死抱着藤条不放手。
莫珍嚷嚷:“渡过难关的法子就是先把这大块头丢下去。”
冯娇走了两步,“哇”一声哭起来了:“我腿扭了。”
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不管祝明。
萧子瑜不解:“我没慌。”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喧哗声,是小学徒们纷纷告别父母亲人,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各大灵修门派。萧子瑜察觉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漱,跟着大家收拾东西。兵荒马乱许久,各家师父们总算点齐自家小学徒人数,准备出发。
陈可可在天门宗两年,早已习惯了雾气,她能认得出方向,思索片刻,当机立断,降低冰裂剑,大吼:“别哭了!快跑,前面不远有个吊索,进吊索后拉动红色绳子,有法阵会将吊索升起的,咱们赶紧回门派报告师父。”
萧子瑜转瞬清醒,天已大亮,心却跳得很快,他死死握住颈间玉坠,总觉得有什么会发生,他狠狠深呼吸几次,才将心神平定了下来。
萧子瑜放下悬着的心,却觉得周围有些怪怪的,好像缺了什么。
花浅不在乎妖魔的入侵,她一直在观察萧子瑜的表情,唯恐他害怕。
时值清晨,石林被浓浓雾气包裹,看不见周围景色。
王学知发现自己的体重酿成大祸,后悔不已:“我不是故意的……”
钱大贵大急:“黑心烂肺的东西谁爱吃?要吃定先吃你这种烂好人的!”
萧子瑜没有法器,他努力站在女孩子们面前,用瘦小的身子挡住她们。花浅手中翻出短剑,皱眉。她一眼都没望顶上让人恐惧的闹腾,只看着藤篮之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色很不好看。
“危险!让我来!”王学知念他刚刚帮自己说话的恩情,又不愿让女孩子冒险,便强撑着站过来相救。这个大块头好心办坏事,他不动犹可,一动惊人,藤篮再次剧烈摇晃。
陈可可抢先飞到吊索处,她从隐蔽处拉出藤篮,疯了般地催促:“快点!快进去!快点!再快点!”
藤篮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倾斜。
花浅忽然抓住萧子瑜:“冷静!别慌!”
“怎么了?又遇到乱流了吗?”萧子瑜有些不好的预感,“到了吗?”
萧子瑜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妖魔吗?说不定很厉害?”
陈可可赶紧冲着藤篮下面高呼:“祝师兄?!祝师兄?!你在吗?”
莫珍不敢招惹花浅,另找了个容貌清秀的女孩子吹嘘:“我以前坐过许多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纸鸾轻松便捷。我也骑过纸鸾,和风一块儿飞翔的感觉非常美。不怕不怕,以后哥哥带你一块儿飞。”
紧接着,宫殿粉碎,美人消逝。
王学知哭丧着脸,开始胡言乱语:“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妖魔有毛吗?我怕有毛的东西……都是被吃,我宁愿被有鳞的吃也不要被有毛的吃……不对,我不要被吃……阿爹,呜呜,我要做秀才,不要做灵法师……”
藤篮倾斜得越发厉害,此时大伙发现,系着藤篮的好几根藤绳,已开始断裂,眼看支撑不了多久。莫珍吓得脸都青了,他再不敢装风流倜傥模样,先看看身边花浅和冯娇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看看志趣相投的钱大贵和廖勇,再算算萧子瑜瘦弱不堪的身子,最后一脚踢向王学知:“给我下去!你这个大块头狗熊加大块头法器,超重了!都是你!都是你!滚!”
萧子瑜回到房,越发觉得丢人,他躺在床上,看着脖子上的玉坠傻笑,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发现玉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翻身坐起,在灯下翻来覆去地查看,却没发现造型有太大区别。莫非是打了光?上了油?他感到玉坠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呼唤他……
冯娇拿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眼里水汪汪的都是泪,旁人看来倒像被人欺负似的,这番梨花带雨的做派,惹得莫珍怜惜不已,赶紧过去嘘寒问暖,百般安慰:“娇妹妹不要伤心,浅姑娘经过大难,不爱搭理人也是正常的。”他看了眼萧子瑜,忽然想起曾遭受的屈辱,再看他和花浅坐在一起,靠得很近,心下愤恨,不等他开口自我介绍,指着他大声说道,“我第一次看见这小子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个乞丐,浑身破破烂烂的,还有古怪的臭味。他拦住我娘问东问西,想讨银子!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死皮赖脸的法子,竟讨了考官喜,混进咱们天门宗来,然后人模狗样地抖起来,还想捉弄我珍大爷,真是不要脸的家伙!”
他说:“请你将我带出囚笼。”
魔音鸟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震得人耳朵发麻,所幸藤篮有白光保护,孩子们才没有被震晕过去。可是它这样激烈地攻击绳索,迟早会将绳索弄断。届时大家落入谷底,再入融魔手中,亦没有活路。
怎么可能不怕?!
钱大贵闻言,惊诧道:“奉天岛的花家?是不是前阵子遭遇妖魔洗劫,一百多口人都葬生火海的那个花家?莫非你是花家的幸存者?”
萧子瑜打了个寒战,他回过头去,却见陈可可脸色已经变了,急问:“这是什么声音?老虎吗?”
话音未落,利爪袭来,符马的肚子被割开巨大的裂缝,彻底失去了平衡,在孩子们的尖叫声中,直直往地面坠去,所幸此时离地不高,又有众多大树遮挡,孩子们随着符马舱室一块儿摔在枯叶堆里,摔得晕头转向,浑身擦伤青紫,却无大碍。奈何石林雾气重重,看不清前面三丈外的方向,只看见周围老树枯枝张牙舞爪,形态似鬼,更兼有恐怖的声音环绕耳侧,只恨不得将人吓死过去。孩子们抱成一堆,哭作一团,不知所措。
陈可可咬咬牙,祭出法器,在冰裂和焰断的担忧声中,要去冒险相救。
风中传来尖锐的啸声,巨大的气浪扑面而来,整个符马都被掀起,再倾斜,掀翻。孩子们摔成了一团,花浅不顾符马的晃动,走到窗前,抬头张望,看了半晌,很冷静地告诉大家:“别怕,是妖魔群的袭击。”
可惜他是脂粉堆里长大的纨绔,力气微弱,压根儿扶不动人。
萧子瑜赶紧阻拦:“大家冷静!大家都是同窗,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不要推!”
莫珍用鼻孔对着他:“你敢说你不是穷鬼?”
“听说灵法师门派都很有钱,里面大概有很多珍贵的建筑和古树,雄伟壮丽。”
那个怕动物的王学知,今年十七岁,在新学徒里是较大的,他说自个儿不怎么喜欢打架,家里祖上出过灵法师,父亲让他带着曾祖父的法器来考核试试,结果就中选了。莫珍那纨绔再次把自家财势狠狠夸了番,眼睛滴溜溜地继续绕着花浅转,似乎不肯死心。另外那个孩子叫廖勇,是武将世家的嫡次子,对王学知的书呆子气最是看不惯,便坐去莫珍那头陪他说些风月中事。还有个叫钱大贵的是盐商的儿子,也是富贵纨绔出身,擅长吹嘘拍马,家里和莫家有生意来往,对莫珍很是奉承,待听说莫珍有红城叶家的表姐,只恨不得能和他同穿一条裤子去。此外娇滴滴的女孩名冯娇,是绸缎庄的女儿,瓜子脸杏仁眼,穿着时下闺中最流行的燕尾裙,长得颇为漂亮,却有些娇蛮之气,她对花浅似有不喜,一路上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无数次,想在她容貌和服饰上挑些岔子来笑话,奈何花浅面若冰霜,不怒自威,让人心生畏惧。她不敢造次,只嘲讽了句:“穿得真是没品,一看就是穷乡僻壤来的土包子。”
梦里,他看见了倾国倾城的红衣美人,被囚禁在白玉做的宫殿中,眉眼里都是哀怨。
陈可可发飙道:“你们放手!”
“别过来!”底下,祝明闷声答,“可可,快走!我替你们断后,别回来!”
萧子瑜抬起头,目送英雄的身影没入雾气中,有些担心,担心中有隐隐的羡慕。
萧子瑜怒道:“我就算是穷人出身,依旧是你们同窗。”
萧子瑜微弱的力气再也抓不住藤篮,他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掉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莫名的恐惧感再次蔓延在这片迷雾中。
萧子瑜再次确认玉坠上的斑点和紫藤都没任何差别后,迷惘地思考着。很快,整日的奔波疲劳让他渐渐进入梦乡。
花浅对这种程度的挑衅根本不放在心上,待轮到她介绍时,只简单地说了句:“花浅,十四,南洋,奉天岛,花家。”
可是当真正独自面对妖魔的时候,她竟是那么害怕,那么的无助。
吵闹声中,忽然,藤篮停了。
陈可可乘着只双色纸鸾,紧跟其后。
陈可可很害怕,可是她必须面对自己的恐惧,她狠狠擦去因过度恐惧而流出的几滴眼泪,安抚众人道:“这只落单的魔音鸟大概是想摔死我们,你们要稳着点,别自己弄翻了藤篮。这里是万丈悬崖,咱们挂在半山腰,掉下去绝对完蛋。师姐来掩护你们逃跑。”说完,她驾着双剑,英勇无畏地往空中飞了过去,冰裂与焰断在她身后拖出两条用火焰和冰花划成的光道。
符马降落时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掀起阵阵飞沙,提醒众人躲避离开,待符马落地之际,重重的一声,更显巨大无比。这是萧子瑜第一次在近处看符马,它约莫五丈长,肋生双翼,有红色石头做的眼睛,做工精致美丽,不少普通人家出身的灵法师学徒都看得目瞪口呆。
“融……融魔?”陈可可脸色惨白。
没乘过符马的小学徒都激动不已,过了起飞的紧张期后,纷纷凑去窗口观望,看着白云在脚下飞过,兴奋地叫嚷,惹得那些曾坐过符马的孩子纷纷侧目。最后是祝明拦住了大家的吵闹,提议大家互相介绍。
孩子们齐去窗前张望,他们惊诧地发现吴先生等人的纸鸾队列乱了。
萧子瑜正欲伸手帮忙,王学知已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在尖叫声中将她一把扛在肩上,急急忙忙往陈可可带领的方向跑,陈可可脸色苍白,边跑边笑:“本来还想串通师兄师姐们给你们这群雏儿来个下马威,如今这妖魔给的下马威可真够厉害。”
陈可可忽然问:“祝师兄呢?”
天空中传来剑刃的碰撞声,不知战况如何。
花浅冷笑,不予置否。
每只符马都代表一个灵修门派,接走了属于他们的学徒。
祝明跟随大家上了符马,符马肚子里非常宽敞,就像个狭长的大房间,两侧开着数个窗户,镶嵌着五彩琉璃,摆着两排长凳,凳上有绣花锦缎的坐垫,很是软和,还有小几放着些瓜果食盒。萧子瑜好奇地在房间里溜达了两圈,竟发现符马尾部还有个小房间放着恭桶,很是奢华。
萧子瑜的脸色终于变了。
钱大贵满额冷汗,扯着陈可可的右手不停问:“不是说天门宗都是灵法师,妖魔不敢入侵吗?怎么咱们一来就有妖魔出现?我来做灵法师是为了让父母刮目相看,不是为了喂妖魔的。”
众人沉默了会,感慨万分,冯娇赶紧用帕子掩了嘲讽笑意,刻意做出个伤心的表情道:“以前花家颇有财势,祖上也出过几个灵法师,如今他家的千金却成了破落户,连件好衣衫都买不起,可见世事无常,妹妹真是可怜,以后让姐姐照拂一二吧。”
师父曾说,天门宗的灵法师都有勇敢无畏的心。
他说:“请你帮帮我。”
他们三人围攻萧子瑜,一阵冷嘲热讽。
“究竟是有钱人家培养出的天才灵法师多还是穷人家的天才多?穷人就喜欢拿着那几个特例自我安慰,”钱大贵嗤之以鼻,“发掘培养一个穷人家的灵法师要花多少钱?你们算过吗?不能成大器的穷人灵法师有多少?你们数过吗?我承认是有几个穷人家的天才灵法师成功了,可是更多都是失败的例子,而且他们的成功并不比有钱人家培养出的灵法师强多少,与其花那么多钱去发掘栽培什么穷人,倒不如把名额和机会都让给有钱去灵修的人家,这算盘打得才不浪费。”
莫珍闻言大喜,夸道:“钱弟,英雄所见略同。”
红衣美人只说了四个字:“通灵显圣。”
胆小的孩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叫声。
陈可可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成为真正的灵法师后以一敌万的英武身姿。
萧子瑜怒道:“藤篮已开始断裂,就算把他丢下去,也撑不了多久。”
“噗——”一直冷眼看他们吵闹的祝明忍不住笑了,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赶紧制止,“好了好了,就算是蚂蚁,咱们也要做不一般的蚂蚁。不管出身如何,以后都是同窗,不要胡闹,早点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学学洗衣服刷碗倒夜壶什么的,新学徒入门可是先过下马威,再给师父和师兄师姐干一年活儿的,以后有得是你们忙的。”
陈可可毫不犹豫道:“少乌鸦嘴了!咱们天门宗附近就没出过厉害的妖魔,这下面的家伙叫得恐怖,估计是个什么垃圾小妖,我御剑而飞,速度很快,拉了祝师兄就跑,想必这妖魔是无奈何的!”
为了保持平衡,小学徒们惊叫着纷纷去抓藤条。萧子瑜被挣扎的莫珍不小心踩到手腕,一个没抓稳,整个人往悬崖下翻去,但幸好抓住了篮子的边缘。花浅见萧子瑜摇摇欲坠,赶紧拉住藤篮底部,然后伸手去捞,偏偏短了半分。
六只符马仿佛要遮住整个天空,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鸣啸。
萧子瑜迷惘:“我该怎么帮你?”
随着藤篮越升越高,妖魔没有追来,大伙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王学知还好奇地戳藤篮周围的白光,惊讶地发现这层白光能保护篮子里的人不掉下去。他高兴地告诉大家这个发现,这把钱大贵的恐高症状治好了。
这是魔音鸟的叫声。
众人被他的危言耸听吓到了,就连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廖勇脸色都不太好看,冯娇几乎晕了过去,扯着莫珍哭啼不已,莫珍不停向她保证,有红城叶家的表姐在,总会得到优待的。
融魔是魔界的守门妖,颇有智力,性喜食人,浑身都是滚烫的熔浆,吐出的气息都是致命的毒气,搁在妖魔谱里,也是前一百的货色,非灵法师学徒能解决的对象。陈可可在很久前曾参与过一次围剿融魔的战役,她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法器迅速,想靠近观看,结果一个照面就被烧得浑身是伤,几乎丧命,幸好当时师父在侧,方被抢救了回来。如今要在融魔手中夺食,她根本没有胜算。
萧子瑜急了:“别动了!越动藤篮断得越快!大家同舟共济,一起想办法。”
花浅答:“正是那个花家。”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猛兽的嚎叫声,有些像狼,有些像虎,带着撕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凶猛残忍。紧接着,很远的地方,传来缓慢沉重的脚步声,大地开始颤抖。
忽然,藤篮剧烈地摇晃起来,很快,藤篮又不动了,紧接着是细碎的抓咬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割藤绳。众人抬起头,他们发现藤篮上方笼罩着巨大的黑影,看不清面孔,黑影缓缓展开翅膀,遮住浓雾中仅余的几缕阳光,将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然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
王学知先松了口气,扛起斧头:“还好,不过是只鸟,鸟没有皮毛,”片刻,他又后知后觉地发出哀嚎,缩进自家斧头的阴影里,“不对,就算没皮毛,妖魔也同样可怕。”没过多久,他又努力地探出头来,磕磕绊绊道,“不对,就算是有皮毛的妖魔,我也要保护女孩子,这才是书上说的侠义之道。”紧接着他开始飙泪,“阿娘,我好怕,我不要侠义之道,我的心肝不好吃,你要吃就吃黑心烂肺的去……”
没多久,山下听见一声男人的悲鸣,叫得凄惨至极,吓得小学徒们一个个打起寒战,抱成一团。陈可可脸色发白:“祝师兄……糟了,我要去救他……”
大家重重地松了口气,恐惧过后,悲伤涌上鼻头,冯娇开始哭了起来,这份伤心感染了他人,男孩们被她哭得红了眼眶,萧子瑜低下头,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浅,看见大家那么伤心,也赶紧装出个难过的样子来。只有陈可可在努力安慰大家:“没事了,很快就到天门宗了,天门宗灵法师有好几百,咱们的师父都很厉害的,我师父吴先生的治疗能力是没得说,周长老的默言更是厉害,何曾将这种小妖魔放在眼里?”
大伙尖叫着,死死抓住藤篮上的藤条不敢放手。
萧子瑜从小在挨骂中长大,遇到这类事情都很冷静,他观察了一下,觉得和带偏见的人无法沟通,很快就放弃了和傻瓜辩驳的念头。但花浅不确认萧子瑜的情绪底线在哪里,唯恐他被气发病了,便不再沉默,替他圆场:“是啊,人类修什么灵?在众神眼中,人类如蝼蚁,不管是富有的蚂蚁还是贫穷的蚂蚁,始终还是蚂蚁。人生苦短,纵使修到尽头,不过两三百年,如何与诸神媲美?如何与日月争辉?倒不如早早去死,免得玷污了三界净土。”
花浅愤怒地瞪了眼王学知,毫不犹豫地往悬崖下跳去……
花浅冷笑:“是融魔,不是你能对付的。”
陈可可虽出身贵族,却有极偏心的父母。她是被忽视的孩子,不管做得再好再多,也无法得到任何青睐,母亲的心永远在哥哥身上,她只有恶作剧的时候才能引起父母的注意。陈可可经常会想,如果她能成为强大的灵法师,能不能得到一些赞赏?如果她能扬名立万,能不能得到一些注意?如果她死在保护师弟师妹与妖魔的战争上,能不能得到一些眼泪?
王学知死死抱着藤篮不放手:“我又不是傻子!这种高度,跳下去铁定会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