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暂时也没能找到答案,所以失声。
“可笑的是,我甘心做了见不得光的鬼,你却反问我为什么改变了?”
他心一慌,咽了下喉咙,声扬高:“不再给自己机会,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最终却是亲手将他带到了冰冷的海底去。
他猛一下将热气不再的小笼包掼地上,塑料袋发出沙沙的两声,眼底陡生一片猩红。
明明从小区门口到大马路上并不远,她却感觉负重徒步几十公里般沉重到无知觉。眼前闪过的仿佛不是夜色了,而是顾长风种种决绝表情和言语。
诚恳对比,苏今比宋诗嘉成熟这点就足够理智的顾长风做出选择。包括在很多个与宋诗嘉分别的夜里,苏今的陪伴不是没让他动摇过。
宋诗嘉狠话撂了迟迟没得到反应,默默吸口气,趁还没改变主意时转身往外走。
顾长风说着,就真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每次和你提这些细枝末节就觉得尴尬。我以为这么多年,我的痛苦你都感同身受。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那赘述再多都没意义。所以,谈结论就好。
“为什么这么做?”苏今美目微沉,“虽然对手是你,我也没惧场过,不需要你装伟大相让演八点档似地。”
有人的眉毛已经拧得不像样,嘴唇颤抖了下,却不知怎地,面对她的咄咄逼问就是讲不出话。
寂静时,夜更沉。
宋诗嘉呼吸一哽,“你把我变这样的不是吗?”
“所以,我愿意给大家一个痛快,也求你们放我条生路。”
再结合周衍几言几语的真相,宋诗嘉如遭雷击。
“我们真的走到头了。”他神色悲哀落下陈词。
宋诗嘉身影一凛,因为看不见面部表情,只能凭空猜测她的心理活动,顾长风难得没把握。
顾长风趔趄,被苏今适时地撑了一把。他下意识攥着身后女子的胳膊稳重心,一时间两人看上去倒真像是同个阵营的了。宋诗嘉本还歇斯底里的,忽然笑开——
角落里,宋诗嘉不知看多久听多久了。
意思就是决心用尊严凌驾感情,从此断了她的后路也断了自己。
宋诗嘉脚步生硬一转,水珠子迅速砸到地上去。
“局面变今天这样你就不需要负一点责任?你我行我素找快乐的时候,根本不管别人快不快活。你觉得痛觉得累,就理所当然将包袱甩给别人。说实话?好啊,宋诗嘉,我真的很烦了,你知道吗?每次我以为自己堆砌好一切,你就开始捣乱从顶劈到尾,日复一日没个头似地。我也怀疑过走回你身边是不是正确的,但过一会儿又会问自己,如果不打算回去了那今天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呢?周衍那混蛋说过很多混账话,唯独有句讲对了:抛下京城好好光宗耀祖的机会不要非从劳什子商,不就记挂着她希望你两的儿子成为富二代?可你总是这样,宋诗嘉。无论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过怎样的人生,谈一场怎样旷世纪的恋爱,都是你把蓝图规划好,等着我来实现,却从来没问过我的梦想。我只想简单生活,兴致来的时候弹弹钢琴拍拍照,永远都梧桐树白衬衣,为了环游世界努力存一笔fuck-everything-money……而不是今天倒在酒桌上,明天躺在病床上,人前光鲜英伟,人后就被骂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良久,宋诗嘉终于回头,朝男子伸长胳膊,心口微微起伏:“如果我不走,你又敢不敢什么都不问就牵我的手?牵一辈子那么久。”
乍听,宋诗嘉像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的,震惊几秒,冷笑更甚:“我们的观点为什么总是不能统一呢,顾总?在我看来,我是一直太懂事了,才给别人随时随地可以打上门来的错觉。”
“结论是,现在你要走出我十米开外,我不会再给自己机会了。”
身后清冷一道音——
顾长风被宋诗嘉的话刺|激得不轻,额角筋一跳,吐字彻底没有了温度,怎么横怎么讲。
一整夜,宋诗嘉都阴阳怪气。
“回家再说。”
没多会儿,苏今的手机响。看见来电显示,她满腹疑惑。
顾长风神色不耐,迅速将小笼包换到左手,右手去拽宋诗嘉,不料被避开。
苏今有什么不好?
然而这股子沉默足以让宋诗嘉的心拔凉拔凉地,她闭了闭眼,咬牙,“以前总是不太理解,许暖一见着我和纪襄同框就犯恶心的感觉,现在有些理解了——
如果不是事实,她又何必反常?顾长风嗓子发紧,之前不愿深究的、打算永远掩耳盗铃的,终究必须面对了。
听到这里,宋诗嘉竟笑了下,“不是让。”她道:“只听说当年是你把他从冰天雪地中救回来的。现在不过请求你,再救他一次吧,苏今。继续和我在一起,他不会有好结果。”
她顿了顿,“嘴上说着对她只有感激,耳朵却听不得我对她半点轻蔑。盛光那样大的台子可以眼都不眨拱手相赠,我厚着脸皮想要回来却被你三言两语打太极拒绝。顾长风,我不傻,至少没你以为的那么天真。看看,你这刚被记者围着叮呢,她就光速出现要帮忙。她一出点什么事,你也心甘情愿出面收拾烂摊子。真的,别闹了,这种后知后觉暧昧生情的小说我在大学就看了不下百部,对白都倒背如流。如果你们就是想找个炮灰观众欣赏八点档剧,抱歉,实在太狗血了,我不想看到结尾,趁现在还可以退场,我给你们留余地发挥,去恶心恶心别人,好么?!”
直到上了出租车,宋诗嘉都还觉得腿不是自己的。
宋诗嘉:“如果我俩当初是好聚好散,没让你哽着噎着总觉得有个事儿没过去,你会爱上她的吧,顾长风?”
起初,顾长风念在许家的变故可能令她想起了不好的往事而顾忌着、忍让着。这下,那股邪火再压不住:“宋诗嘉,闹脾气也要分场合,你该懂点事了。”
“抱歉。”她缓缓收回快僵的手,忍住铺天盖地的失落说,“从今天起,我那些天花乱坠的梦想你不用负累去完成了。不过,还是祝福你未来能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更出乎意料的是,宋诗嘉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要苏今立马赶来顾长风公寓。
男子下颌紧绷,牙根几乎都咬碎,“你成功了。”
“不要叫我的名字!”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你是这样看自己的?可以被人选来选去的轻贱?”
她想起顾长风出门买小笼包时接到的那通电话。顾元亲自打的,应该也知道了许家的事,语气听不出愤怒还是平静,只说了一句:“你成功让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你怎么下楼了?”顾长风装没听见,识相地提步朝她走去。
“成功让我们完了。”
她推他一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将他推到苏今身边,两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
“长风,包子都快凉了。这个点,苏小姐应该已经用过晚餐,我就不客套挽留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少希望他简单生活的梦想,成真。
明明说的包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苏今却感觉一个热辣辣的巴掌呼到了脸上,顿时神色有些挂不住。
说完,极不友善地剜对面的女子一眼。
容忍已久的心结摆到台面上,她有些失控,“不要让我以后听见这三个字就觉得自己是傻子!”
不知过多久,女孩沉静下来的两只细腿还是挪了步。
“你两相爱吗?那来吧,一刀给大家痛快,我退出成全,可为什么不。你们不爱吗?却为什么老让我觉得你们之间就跟牛皮糖似地黏糊糊,好像我这辈子就算得到了你,却始终落不利索,还必须和另个人贴在一起。太恶心了,真的,顾长风。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对方,趾高气昂地,仿佛这样就能保全尊严。可我不愿恶语相向,尤其不愿对清白年纪唯一爱过的人龇牙咧嘴……
“宋诗嘉,你真下得去手。”
不想让他变成鲨鱼那样冷漠又孤独的人。
她保持着姿势,眼眶有点热:“不管你爸的阻挠多变态有力,不管许暖的话真实性高不高……不管你妈是不是真因为追赶我而意外车祸死的……”
她尾音轻颤,在心头重复千千万万次的决定终于讲出口,天崩地裂不过如此罢。
有的幸福她已无法完成,
“那你呢?”
苏今何等聪明,不言不语,却也不离开,似乎就要杵这儿引宋诗嘉方发难,哪怕难堪也无所谓。
但为什么呢,理智如他,却老让感性占上风?
可力量太薄弱,不够叩响任何人的耳朵和心扉。
反正全程就觉得眼睛挺刺的,面部表情迟迟整理不好。等了挺长一段时间她才从不打眼的地方站出来,对表情各异的两人笑笑,而后对苏今下逐客令——
“宋诗嘉!”这下,男子怒色悉数上浮。
“多般配啊。”她说。
“大家都开门见山吧,”她故作冷静:“人都推心置腹告白了,身为男主角的你好歹给个反应啊?要她还是要我,一次性把话讲明白,省得大家浪费精力纠缠。”
“相信我,这是你这辈子唯一拥有他的机会。”那头的嗓音既浅又定,叫人捉摸不透。
宋诗嘉眼神凉凉,“不然?等你打发了贵客,编纂好理由,继续忽悠我?”
大家到底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嬉闹亲吻几下就要私定终身的心性,不是还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