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遇那天,周衍正接了顾长风的话,要他捞一个人。
然后听筒那边传出慷慨激昂一个字——
再不可能那样痛了,他想。
“怎么回事儿?”
原来潜意识里,她从来就没相信过,他真的会离开,尽管分手,也没有。
她顿时悔不可及,刚衍生的小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顺着他的手指抚上那块伤疤。
陆尔尔竟没生气,缩了缩肩膀,回头认真询问那两个保镖,“不是遗孀吗?那是什么呢?”跋扈里又带着微微可爱。
听完,周衍忍俊不禁,自然帮腔了一句:“这算投案自首吧?”下面的人立刻懂了意思,没再为难。
检查期间,两人一时无话,顾长风肿着核桃似地双眼喊痛,两手趁机搭上面前人的腰。宋诗嘉原本离得他近,此时几乎呈半躺在他怀抱之势,这久违又熟悉的亲密,几乎让宋诗嘉汗毛倒立,却没有想逃避的心情。
他好奇发问,跟在身边的人赶紧道出缘由:“在高速路上飚车到被电子眼拍下,这边交通部的发现情况不对出了警。好家伙,跑车就是牛,警车跟了三个卡速口,差点被甩掉。”
那地儿没机场,周衍坐了八小时的大巴和二十八个小时的火车才辗转回到望城,刚出站,特别地不修边幅,整个城乡结合部专业户。见宋诗嘉还没认出自己,他恶作剧心起,扔掉行李包要从侧方给她一个拥抱,还没走近,却率先被人抱了个满怀,身体被冲击得退了好几大步。
顾长风身体一僵,意识悠远了片刻,口齿却异常清楚,“是的,痛。”
周衍回来已经是三个星期以后的事,启程前恨恨发了一条心情:不除地主,誓不为人。
那个名字脱口,宋诗嘉将手里原想递给他的苹果往自己嘴里送去,咔嚓一声,似乎那苹果就是情敌的脑袋。大学时,稍微见哪个姑娘靠近顾长风,她都要水淹金山寺一番,更遑论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他亲昵准确地叫出别的女人名字。
顾长风蹙眉转过她的脸,一手捏着她的嘴巴,一手拍背试图要她吐出来却无果,起身要抱她去医院,却被她伸出爪子,将自己驱逐到领地之外。
保镖脸上的横肉默默抖动了几下,“二小姐,遗孀是死了丈夫的说法。”
“宋小嘉!本少一星期后就起驾回宫了,哈哈哈你开心吗?!”
确认宋诗嘉和周衍是朋友,陆尔尔毫不遮掩自己的殷勤,邀请宋诗嘉同乘,周衍又挂上一副“如果你留我一个人我就抱着顾长风自焚”的表情,宋诗嘉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他语气更加严肃,“宋诗嘉,别到处给自己树敌,没必要。若是有天我不在?以你的心性,要抵御或对付谁,都不行。”
身后人嗓音仿佛堆了一层灰,“诗嘉,其他事情你怎么胡闹都可以,她是底线。”
两人静静躺在沙发上良久,直到顾长风开口问:“苏今前段时间去你公司了?”
察觉她的不作为,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暗处彻底化开。他的胳膊一寸一寸往里收,宋诗嘉面容更烫,假装检查完毕,转身从水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递给他企图转移注意力,刚抓稳,整个身子已被一双手霸道地拖住,彻底跌进那人怀里。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瞬间,她恍惚听见他仿佛松一口气的叹息。
“擦!”
周公子更好奇了,“那你们怎么抓到她的?”
像所有深爱过的人那样,她无法想象,顾长风的余生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行走。也不敢确定,若真摆脱了前尘往事的纠葛,那看起来辽阔的天空,是不是真那么好。
陆尔尔开了车,规规矩矩的红色小轿,颜色异常亮,如同她的人。她身后跟了五大三粗几个保镖,不由分说夺了周衍的行李塞进后车厢。
在被发配边远乡村的这些日子,他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是涂抹驱蚊水,最大的起床动力是给宋诗嘉打电话探听顾长风的八卦,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宋诗嘉不想便知,估计又被顾长风用什么方法多留了半月。回来当天正好周末,她被要求去接风,没成想,有人把自己接疯了。
“原来你知道呀。那她准备把你送给她的商场交给我来设计,这事儿你也知道?”
顾长风不回答算是默认,宋诗嘉一口一口咬着苹果继续试探,“你说,要是装修材料没选好,或者结构部分出现问题,她担的责任会有多大?”
站台。
“你回来啦!!”
这六年,她最喜欢的话只有八个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那干警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当时我们三俩警车在高速上追,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她倒好,拐个弯直接开所里来了。问她怎么回事,说刚拿驾照,和朋友打赌,又不认识路,就给开进来了。”
本以为只是一处插曲,哪料办完事出队院儿,周衍远远却听一姑娘跋扈叫嚣:“谁敢碰我一下,我动他全家。”
硬着头皮转身,陆尔尔已杀到身前,她扬起小脸细细打量宋诗嘉,下巴尖尖地,一双眼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微微偏头,佯装不经意地抚上去:“部队训练时留下的旧伤。本来已经手术过没事了,这几天国内外跑地陪客户,又是高尔夫又是骑马,旧伤口有些撕裂,昨天又缝合了一下。”
正当宋诗嘉要追问什么,周衍来电。
“咳、咳。”
走近,便发现了那辆在高速上和他比赛的莲花跑车,也瞧得车主的真面目,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很水灵,如果气焰不那么嚣张,他估计会有兴趣认识一下。
反驳几乎是立刻,“但你怎么会不在呢?”
“很痛吧?”
此时宋姑娘顶着压力摁下通话键,听周衍兴奋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那边山多空旷,连带着声音也放大好几倍。
宋诗嘉猛地咳嗽起来,周衍却当她是感冒,“嗓子不舒服?在干嘛?”
宋诗嘉没反应过来她哥是谁,为什么要调查顾长风,只对她的用词颇为不满,“你才遗孀!你全家都诈尸!”
耳边回声四起,来人张牙舞爪,跳起来吊住周衍脖子,中途不小心地用手肘打到了周衍的耳朵,惹来男子长嘶一声。他用力推开眼前人,定睛,表情是明明白白的惊悚。
“怎么回事?”
周衍向宋诗嘉投去求救的眼神,熟知她在评估陆尔尔的危险指数后干脆利落转了身。周衍心一横,对着她的背影大叫:“宝贝儿等等我!”宋诗嘉顿觉一道寒光凛凛的视线落在背后。
“不能再开心……”
周衍完全没察觉暗示,反而因为她的回答洋洋自得,连着好几个问句:“我想也是!等我凯旋而归,你在干掉情敌的道路上又多一名战友!哦对了,最近苏今有没有找你麻烦?你有没有马力全开还击?我告诉你,别怕,就算你闹出大天,有人也会保你到底。”
他说话声悠扬,陆尔尔一眼望过来,恰见他逆光,简单短袖,可那眉一挑,眼畔就生出风,风生水起。顷刻,陆尔尔知道,她的爱情,也随着这阵春风,开了花。
宋诗嘉的条件反射令顾长风动容,男子有致的眉目像被什么打磨,在白织灯下也显得流光溢彩。曾被刻意尘封的悸动秽土重生,他想靠近她,却被盛怒之中的人伸手推开。
对她,顾长风依旧防备不及,后腰撞上茶几,立时长嘶一声。此时的宋诗嘉才慌忙从沙发上跳起来,要拉开他的衬衣检查,两人纠缠片刻,宋诗嘉得逞,入眼却看见后腰处赫赫一道撕裂伤口。
当事人一点儿不配合,用蛮力又怕伤了她,一向对什么都信手拈来的人此时有些恼。但见她偏着头兀自|拍心坎,眼底通红,男子瞳光微重,出口的语气啥时缓和了许多。
长风刚转型,和一家刚上市的物流集团合作,公司老总那不成器的儿子在高速公路上开面包车party被举报,让扫黄队给带走。这种事顾长风不好出面,本来也用不着周衍去,但交给别人始终不放心。
“你怎么来了?!”
于是宋诗嘉刚咬下去的那口苹果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她咳嗽不停。
当日,周衍睡眼惺忪地将车开上高速。刚过收费站,一辆大红的莲花小跑从他旁边飞驰而过。周公子打小暴脾气,喜欢和人争高低,立即油门踩到底,要和对方一较生死的架势,脑子也瞬间清醒。抢眼的莲花对骚气兰博,整条高速上风起云涌。
片刻,小姑娘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你,那个谁,顾什么来着,他的遗孀?!我从我哥调查的资料里见到过,听说你们现在又诈尸和好了啊。”
她的脑回路令宋诗嘉不自觉想起阮雪碧,心下觉得这二人有异曲同工之处,立时恼不起来了。
曾经,在周衍的字典里,世上只有两种女人,能打发的,和不能打发的,直到陆尔尔出现。
她跟被施了咒语似地,全然忘记自己还没立场去置喙什么,只是卡在喉咙口的苹果就咽不下去,“哦?谢谢,谢谢你维护其他女人是为我好。”
直到她快咳出咽喉炎,顾长风才讳莫如深夺过电话,帮她回答:“谈恋爱。”
“我要你别去招惹她,是为你好。”
“都分手了,老死不相往来,就等同于死了的丈夫啊。现在又和好,是诈尸啊。”
两人暗自较劲,直到遇见测速提醒,周衍才缓了。要是被拍下,按照周家的天子犯法比庶民更重罪理论,他应该会被五马分尸,最终是莲花取得压倒性胜利,成为他浓墨重彩人生中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