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许暖也比以前进步太多,不仅没被吓到,还跟纪襄学得几分波澜不兴的神色,用只有身前才能听清的声说:“大喜之日我不想开杀戒。这位客人如果还有心思祝福,尽快入座吧,在我还没打算追究你的请柬来源之前。”
婚礼并未在什么阔酒店摆排场,就在纪家大院。
可惜那些,都没有。
闹事的斯嘉同学已然懵逼,被警卫押着听之任之走向人群外围。然整个婚礼已经变味道,不罢休的开始变成婚礼女主角。
“她一句不错,就能让你心爱的男人搜罗半个亚洲买回一条限量版长裙,还费尽思编纂理由,说是别人不合适才转送呢。她一个绝交,就能让你的深情男主方寸大乱,把花了大价钱的毕业作品一把烧掉,只为演出苦计让她回转意。她小时候喜欢《飘》,上英课取英文名,这个男人就自发性举手,向老师建议为她取名scarlett,因为和《飘》的女主同名,就为引她注意……
望城靠海,天高云阔。
一旁的宋诗嘉完全没了耐心。她闭闭眼,转身想离开是之地,被许暖一把抓回——
宋诗嘉没在任何事情上输给过纪襄。唯独结婚,他早过她。
许暖迎头直击,早前的淡定消失踪,戾气四溢:“我有没有胡说,纪襄,你心里门儿清!但凡你坦坦荡荡去争、去抢、我还勉强看得起。现在你想着心上人,咬着嘴边肉,还装这幅情似海深的模样给谁看?恶心!”
新娘室。
纪襄气得眼眉直跳,是真正发怒的前兆,许暖却没完没了:“也对。他们宋家倒台时,落魄公主都不屑与你为伍,何况当时她姓宋的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后来宋诗嘉和纪襄闹矛盾,她一气之下将从他那搜罗的所有东西还回去,包括那条白裙,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派上场。
申奥成功那个晚上,在摔了一地的酒瓶和抱头痛哭的老师学生中央,唯独他干干净净,墨黑双眼,“做朋友好吗?”
“你胡说么?!”纪襄从悠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怒不可遏。
看戏的宋姑娘默默点头,这倒是实话。
宋诗嘉一袭白裙亮相。恰巧来过一阵清风,顺直的头发和裙裾同扬,夹裹着专属于夏日的蓬勃芬芳,差点抢去新娘头。她跟在纱及地的许暖背后,拾级而下,一边应付着脚下的阶梯,一边扶着视线不太好的许暖,向明显意兴阑珊的男主走去。
宋诗嘉听着那一浪高过浪的拍照声就觉得慌,怕什么不好的消息会传进谁的耳朵般,踱步就想逃。可裙边太长,过于费事,中途她还不小心撞倒其中一位来宾,二人同时倒地。
那部手机一出,纪襄神总算变点脸色,伸手欲夺,前任姑娘却反应快地退开,瞧着宋诗嘉耀武扬威:“我根本没奢望过做么纪家女主人,我只要做他心上的人就足够了,这部手机就是最好证明!”
宋诗嘉展袖,嫌弃地擦掉她嘴边的奶油,“他不就那样吗?每次恋爱都搞得跟结婚似的天下皆知,结个婚却跟婚外情似的躲躲藏藏。”
那姑娘目不转睛楚楚可怜地,“纪襄我后悔了,我根本没法看着你娶别人。什么房啊车啊基金啊我统统可以要,只要你现在带我走,即使以后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时宋家在望城依旧声名显赫,纪襄也是典型的富家少爷做派。恰逢许暖生日,他抢先下买下这条长裙给许暖做礼物。奈何裙子订回来,码不准,纪公子干脆给许暖包个红包赔罪,而后将裙子转送给稍微偏瘦的宋诗嘉。
新郎从背后徐徐来,说话的同时伸出胳膊,报复性地将宋诗嘉头发揉乱,顺带微扯发尖示意:“江湖救急。”
压抑多年的心魔见了天日,许暖用吃疼的力气控着前久还热情拥抱过的好友,严词厉色:“冷眼旁观我和纪襄垂死挣扎互相伤害的感觉很爽吧?宋小姐?难道你从始至终都不清楚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吗?”
对方无动于衷,盯死许暖的眼神加得意:“纪太太知道么?昨晚他一想到和你结婚就醉得不省人事,在我耳边声声喊我的名字,scarlett……”
裙子的款式不新颖,放在今天绝对入不了纪少的眼,可在六前的时尚杂志上,新娘许暖和伴娘宋诗嘉都曾对它钟情。
语出,纪襄筋暴动,许暖的脸也已由白转青,宋诗嘉显然更不好过。
她故意大声给对方难堪,企图让前任姑娘知难而退,周围果然有人因她的幽默发出窃笑,纪襄还抽空递出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纪襄那头很快也得到消息,他毫不避讳推门而入,肘间挂着条样式简单的白裙,西装笔挺、浓眉淡扬:“穿这个?”
她的容貌并殿堂级别,却是那种脱离媚俗的五官,很清淡。明明瘦嶙峋,下巴却永远带着微微的婴肥,常年素面朝天,肤胜雪,说话时候眼微微上翘、形若月牙,化妆师没多费功夫,这件“作品”已足够面世。
女孩声如蚊蚋,在喧闹的盛大布景中显得渺小,“可我不缺你这个朋友啊,我只缺男朋友。”
顺势挽回的准丈夫。
不过礼服是抹胸样式,码子有些大,用上别针看过去也松松垮垮。
话是对着宋诗嘉说的。
领头的警卫员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终于不再给脸,劈手夺下手机,拘着名叫斯嘉的女孩胳膊就往外推。她被猝不及防被推得趔趄一番,许暖忽扬手示意,允许她留下,神情渐渐有些诡异。
她轻飘飘问,却根本没想过要回答似地,顺势端过远处司仪捧着的交杯酒,眼也眨地对着宋诗嘉兜头浇下。
停在他冷眼似雪的回眸……
新娘出场时,百桌宾客已就位。
待许暖挽上纪襄胳膊,宋诗嘉要功成身退,却听观礼群中有什么动静正蓄势待发。
那只手脉络清晰,五指修长,应该适合弹钢琴。唯一的不和谐,是手掌虎口处有个浅粉色牙印。宋诗嘉屏住呼吸,从手到脸,望向那张被岁打磨得更出众的容颜,周围的吵闹与纷杂顷刻成为布景,时光重回2001 。
这下轮到对方白脸,“你算哪根葱?!”
那姑娘见过世面,当然轻易不愿撤退,对许暖扯下嘴:“怎么,一场以利益为基础的婚姻也让你生出女主人的优越感吗?”
原定的伴娘临时生病进了医院,此刻现场大乱。宋诗嘉出现时,新娘掀开头纱愣刻,随后站起身来给对个拥抱:“诗嘉,好久不见。”
宋诗嘉顺成章做候补伴娘,婚庆团队重新忙活起来。
许暖的话像直升机降落,刮起的旋风令周遭寸草不生,连吃货阮雪碧都停止了咀嚼。
这头,男主还极尽风度,不着痕迹地扯出衣袖,半真半假调笑:“你可以什么都没有,我不行哦。”
还未反应,一花容月貌的姑娘唰地撞开所有阻碍,以迅雷速度上前来扯开许暖,目光却只瞅着纪襄:“我后悔了。”
“小姐,麻烦您先跟我们离开。”见事不对,打头的警卫员要来硬的,下最后警告。
说完偏头看新娘,口气讥诮:“他啊,你的准新郎,最隐私的手机密码是我的名字,斯嘉——scarlett。”
“急什么,诗嘉。戳到痛处也这么快跳脚吧?我……可是痛了六年呢。”
等纪襄反应过来去打掉杯子,杯中水已见底,反倒是阮雪碧扔掉筷子杀进战局,鸡妈妈护崽子似地用身体给宋诗嘉做城墙,“许暖,你太过分了!”骂完,回头帮忙清理发丝上的醇黏腻。
“宋、诗、嘉!”
“虚、伪!”
声出,纪家警卫已经得到纪森授意上前,将那姑娘微微朝出向口请。她却像没看见,反倒将之前就紧紧攥着的么东西摊到太阳下。定睛看,是部手机,男款,纪襄的。
眼看那姑娘还要讥讽,宋诗嘉看过去,身一闪挡在中间,盈盈笑:“那他也不见得会娶个喜欢死缠烂打的女主人啊。”想想加上一句,“长得好看也不行。”
如果故事能有选择性地停留该多好?
宋诗嘉的身体有些不自在地僵着,没多热情,但也算上冷淡,“新婚快乐,小暖。”
又是前任撒疯的陈词滥调,宋诗嘉微扶额。
宋诗嘉狼狈抬头,未来得及道歉,只逆着光,见到一只手由远及近前来。
许暖到底道浅,脸一白。
婚礼现场,仪仗两行,阮雪碧嘴含着蛋糕模模糊糊问:“纪襄怎么回事?结个婚都神龙见首不见尾。”
纪襄他爸纪森混迹商场,爷爷纪恩却是正宗的红色革命家,现还身居望城要职,素来低调守旧,不喜铺张浪费。但好歹是纪家小公子大喜,商政两界多得是没受邀请却主动上送礼的,就想趁机攀攀关系,于是原定的六桌最后开到百桌,二十几个主副厨师呈流水线开工。纪襄呢,却压根忘记结婚这茬,被下面的人三催四请才晕晕乎乎缓过酒劲,撑着现身。
停在她排山倒海的悸动……
两人相视而笑,各有各的味道。
他之所以婚礼迟到,也有在家找手机的缘故,结果早被顺手牵羊。
然而,也是这个说缺男朋友的女孩,在大雪纷冰冻三尺的夜晚,对他亲口说出了再见。
新娘不由分说抓了宋诗嘉的腕上前几步,腰板笔直地站在闹事姑娘身前,冷笑——
“你不是想知道,她算哪根葱?”
“对了,忘介绍,这位小姐的名字叫诗嘉哟。所以,那似是而非的密码从来就是为你设啊亲。你充其量过是个炮灰四,是她名字的代替品,连替身都不配。scarlett…… 是斯嘉,是诗嘉。”
场景完全不受控制,来客你我语,现场咔嚓声停。
“说得像我结过多少次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