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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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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昀之陪立夏坐公车回家,因为是末班车,车上已经没什么人,街道两旁的叶子偶尔飘落下来,会落在立夏伸出车窗的手心,坠落的姿势,仿若在悲伤哀鸣。纪昀之说:“你这样让我忽然想起一句诗。”

    她缓缓将牙齿松开,看对方右手臂上的齿痕,紫红并泛着血丝。抬头,虽眼中带泪,但眸光第一次那样坚定,就像当初,她对他势在必得的坚定。

    如果立夏没有看错的话,纪昀之狭长的丹凤眼里有一瞬间涌过溢彩的流光,只不过那光彩也在刹那间被对方收好。只见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另一袋还未开封的面包递给立夏,表情特怜悯。

    那一晚的星辰日月,立夏记得,好像有北极星,在遥远的地方一闪一闪发着光。如果说,光的速度真有那么快,那她一定会错觉时间倒流回了5年前。那时候,她将青涩的吻印在男生的唇角,彼此眼眸里是最纯粹的惊讶和不可思议。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了,立夏想,她就在那个时刻,与周嘉言同归于尽,两人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昨天。就像那水里的鱼,河干了,水也没有了,但只要将嘴里的泡沫不停喂进对方的身体,两个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永远不出现后面的那句伤人台词,相忘于江湖。

    “你什么都不用回答,听我说。”

    那是周嘉言第一次看见立夏哭,与他记忆中那个像小野猫般,有着尖利爪子的彪悍女生重合。她哭,歇斯底里,逮住自己的胳膊一口就咬下去,用了很大的力,好像要将皮肉咬下一块来。

    周嘉言,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也许还要继续下去,比永久还要久。

    巷子不深,有昏黄的路灯,只是路面不太平坦,她今天穿的又是高跟鞋,只得盯着脚下的地面,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摸出钥匙扭开锁孔,推门准备进去,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一阵推力将她半抱着拖了进去,身子顺势将门往后推关好,立夏挣扎,拿高跟鞋踩对方,却被躲开,随后却听得一个温润的嗓音。

    周嘉言,你才是傻,你真傻,你知道么?

    她想说,周嘉言,我已经知道当初误会了你。

    ……

    立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她闻着鼻翼处那手指上的淡淡烟草味,竟不觉得涩,甚至还感觉到身后人的胸膛些微起伏。

    哦,原来是为找一个了结。

    岂料下一秒,自己手里的面包便大半部分都落入了对方的手中,他与立夏瞪眼对视,还没有吞下去的面包噎在喉咙。立夏则半咬着从纪昀之手里夺下的食物,尴尬的对他一笑,“那个,我真的……好饿。”

    沉默只有半晌,随即他点头,语气很淡,“嗯。”

    立夏想起周嘉言19岁的生日宴上,他送她一个镂空的小铂金戒指,这个小圆圈,现在被自己好好收藏在那个花了30大洋买下的粉色锦盒里。他说他愿意娶她,这句话,被立夏放在心底,暗夜里温暖。可是现在,他站在她面前,没有丝毫犹豫的答:是,他愿意娶白琳。

    但她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为那句终于有勇气去将你放下,终于能做到,相逢不惊。然后立夏便真用了力气,去扳身后人的手指,对方居然也很轻而易举的松开了。她转过头,盯着周嘉言的眼睛死看,不停地重复三个字。

    立夏侧头,“什么?”晶亮的大眼直望得纪昀之有些小紧张。

    他去了哪里。

    的确,5年前,她在生日宴会上骤然消失,他的骤然离开,谁也没有给那段不能称之为感情的感情划下一个句点。可立夏原以为,这一次是她多年青春的绚丽重生,她原以为,终于可以放肆的在他面前控诉着许多年来的辛苦。

    对方却早已收拾好瞳孔里的情绪,处变不惊地与她对视。

    时隔5年,那久违的名字终于从他的口中婉转出现,立夏的身体止不住地有些抖,为他,为自己,为这么多年喜欢着周嘉言的年年岁岁分分秒秒。

    周嘉言,藤蔓已经疯长了整堵围墙,绿了好几个夏天,而当时那个陪在身边的男孩子,他还在吗?

    原以为周嘉言会使劲儿甩开手,像当年她恼羞成怒扇了他一个耳光,周嘉言骂立夏,“你他妈神经病吧你!”可是他没有,只是任她咬,嘶声不断,却就是没有动作,不躲不逃。

    立夏骂,纪昀之则好奇地侧头去看女生的脸。

    立夏终于死心。

    “我以为这就是遗忘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英国呢?你好傻,但你又那么聪明,仅仅用一个背影,就差点将我堆砌起来的所有理智土崩瓦解,还好,差那么一点。”

    “真的够了,你吃东西怎么比娘们还娘们?你为何不干脆翘兰花指?”

    “我不知道自己怎会有意无意去打听你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我也不知道做出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为哪般,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吗?”

    闻言,她再没有任何挣扎的举动。如果立夏能侧头,她会发现周嘉言微微皱起的眉头,可虽然是皱着,那眼波里流转的情绪却完全显露出来。

    “稀有动物啊。”

    “你还可以再冷一点。”

    周嘉言抱住立夏,似乎不想要她开口,只自顾自地说话,趋近成熟男子的声线在黑夜里显得魅惑万分。

    ……

    立夏伸手去拉周嘉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换来对方的更大力气。

    大概是真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了,立夏放弃,接着才问:“周嘉言,你愿意娶她么?”

    “好像在记忆里,我们从来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拥抱。而现在,你出现了,我回来了,抱着你才发现,原来并非我所有的努力,都没有回报。起码,我好像终于可以彻底将你放下,终于有勇气去做到对你神思不想,相逢不惊。”

    见纪昀之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间,好像是在叫人备车,立夏打手势向他道别,便转身径直往里走。

    “立夏。”

    光是一想这个情景,立夏就只觉得有人拿什么东西,对着自己的心脏一阵钻磨。她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下来。

    “恩?”

    “你是被饿了多久?”

    “立夏,这些年每个流星雨陨落的瞬间,我都同其他人一样,做着最傻的动作许最傻的愿。比如,能不念过往,安于现状。比如,遇见一个很好的姑娘,白头偕老,长乐未央。比如前程似锦等等等等,却没有一个愿望是关于你。”

    “是我。”

    ……

    “白琳。”

    立夏默了一下,接着抖了抖身体,“咦……这句话为何你说出来就那么冷?”纪昀之翻白眼。

    “什么意思?”

    周嘉言啊,周嘉言?周嘉言。

    因为没有谁会再像我一样,用平生最干净的感情和青春,来爱你一个人。就算跟着你四处乞讨,跟着你颠沛流离,也无所谓。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下车,两人徒步走到巷口,立夏回头对纪昀之道谢,对方却说“难道你不应该礼貌的请我进去喝杯咖啡?”立夏偏头想了一下,才回答:“咖啡没有,如果你实在口渴,想喝经过一百摄氏度煮沸的开水的话,欢迎。”于是纪昀之笑笑,“立夏,你真是熊猫。”

    周嘉言依然没有放开对立夏的钳制,就着这个姿势,下巴抵在女生肩膀的一侧,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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