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黑暗来的突然，周围一切失去踪影，眼前的人，客厅，灯光，骤燃消失，身体仿佛失重一般往下坠落。没有任何预兆，难以防备。
方子珩坐得更远了，态度冷冰冰地扔下一句，“我不吃，随便。”
“当然是被法术从身体里抽出来的。”
场景真实的让人无法怀疑，河面上溅起的水珠还在阳光下闪烁粼粼光芒。
阮棠揪了自己一下，发现竟然还是疼的。
阮棠吓了一跳，因为害怕的情绪比神经反射还慢了一拍，她第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意识到在黑暗中不停下坠，她才叫出声“啊啊啊……”
闻玺不禁勾唇笑一下，“你看过的电影真不少。”
“闻总？”阮棠松开手，又擦了一把脸，“这是哪？我们怎么突然就到这里来了。”
两人的态度就好像是上午闲聊的延续。
阮棠有点震惊，“闻总，你的意识还能读心？”
闻玺说：“在意识领域里，主人可以随心所欲，等会儿小心点。”
方子珩拍了书页之后对着泼水的男孩说：“张建叶，你别无聊。”
他最后两个字说的阴冷，阮棠心猛的一跳，直觉不妙，马上朝身边闻玺的手抓过去。
闻玺说：“不会，他也进入意识里，身体同样不能动。”
方子珩笑笑，“像你这样有本事的人，我本意是不想和你对上，既然符阵误打误撞把你们吸进来，我可以打开让你们平安回去。”
闻玺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淡漠地说：“他们是生魂被封，白天会忘记真实的经历，按照过去的记忆生活，以为自己还是人，到了晚上记忆恢复，就会露出人偶的样子，生魂被困，产生的怨气不能消散，给符纸提供转化的能量，也会影响附近的磁场。消散不去的雾气也是这样催生的。”
“因果也是缘法。你布置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在符阵内部形成能量内循环，几乎没有一点破绽，但偏偏把我们吸引进来，可能这就是方士之术里的天道。”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河边。一群十七八岁的青年在捞鱼。里面每一张脸居然让阮棠都有种熟悉的感觉。闻玺站着观察他们，阮棠在那拼命回想，终于想起这几张脸为什么看着挺熟的。那都是村民，不过他们在村子里都是年纪很大了，现在却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阮棠心想难怪这里白天和夜晚犹如两个世界，她问：“什么是生魂？”
闻玺注意到她突然的沉默，说，“别费神想了，这是方子珩的意识领地，是他构建的世界，你没有办法改变。”
他一边捉鱼，一边口气还很不好地冲女孩说：“方子珩就是个小白脸，整天除了看书不会别的，杨倩，你别鬼迷心窍。”
刚才的失重感让她脑袋一抽抽地疼，周围是山腰梯田的位置，她看着有点眼熟，这不是村子后面的山峰之一吗？
阮棠在旁边看得直乐呵，一看就这就是三角恋的模式，张建叶喜欢杨倩，而杨倩对方子珩有好感。
杨倩说：“再胡说八道我就去找村支书，说你要带坏我们知青团队的风气。”
闻玺丝毫不在意两侧，从人偶中间通过，走地闲庭信步。
旁边的人连忙劝，你一句我一句，终于把张建叶劝了回来。
闻玺说：“不行。”
女孩中最清秀的那个开口道：“有消息说将要恢复高考，子珩是在看书，这是他求上进的表现，鱼是大家一起打的，就是集体财产，应该分子珩一份。”
张建叶看着虽然身高不高，但身材魁梧健硕，再加上皮肤粗糙，看起来已经是成人的样子。他一开口，嗓音是变声期的沙哑，“我们在这里辛苦打鱼，你就坐旁边什么都不动，坐享其成那是咱们社会建设里最讨厌的一类人，方子珩，晚上吃鱼没你的份。”
方子珩说：“当然，我也要有点保障，只要闻先生立个保密的咒符，还有这位小姐，”他目光淡漠地扫过阮棠，“可以用符封住她这段记忆。”
“早上不知道闻先生是高人，怠慢了，”方子珩开口说道，“也不该随便敷衍，露了那么多痕迹。”
男孩拍着书页，猛的抬头看过来。
“阮棠。”闻玺的声音就在旁边，她感到腰被人托了一把，下坠的感觉立刻停止。
女孩们纷纷开口，替方子珩说话。
大门敞开着，闻玺进门之前沉声说了句，“等会儿别离我太远，觉得有什么不对马上告诉我。”
阮棠听到“随心所欲”四个字，胆寒了一下，说：“那他在这里不是无敌了？”这游戏太不公平了吧。
阮棠觉得这才符合他的外在形象，难怪上午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阮棠拼命点头，说真的，她现在恨不得牵着闻玺的手进去，不图别的，就图他刚才手掌上散发的能驱散怪物的淡淡金光。
方子珩嗤笑，“闻先生是想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阮棠答应一声，记起孔晨早上咬着笔头愁眉苦脸做功课的脸，和眼下这样比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更真实。
闻玺闪过一丝深思，说：“这可能是他的回忆。”
阮棠想起电影情节就有点担忧，“他会不会趁我们睡着了把我们做掉？”
这是十六岁的方子珩。
河边的一个男孩突然掬水朝落单男孩的身上泼去。淋了对方一身。
剑眉朗目，高鼻薄唇，皮肤也比其他人都要白皙，样貌俊美的让人眼前一亮，也就是身上的衣着太差，不然就是当明星也足够了。
方子珩客气地招呼，“坐。”
那个时代物质贫乏，大多数人都过得很苦，但再苦，对美丑的概念还是有的。三个女孩都盯着方子珩看，交头接耳，神态羞涩。
闻玺坦然自若地在上午坐过的沙发坐下。
闻玺沉默了一下：“……先看看他这个意识领域里到底有什么。”
闻玺稍稍抬眉，“哦？”
“没那么简单。”闻玺说，“他的心理不可能做到无懈可击。意识是很复杂的东西，每个人对自我的了解程度是不同的，心里只要有软弱，退缩，害怕等负面情绪出现，自己也很有可能陷入意识领域无法醒来。所以等会儿见机行事。在这个领域里，可能藏着方子珩最不想给人看到的东西。”
闻玺说：“能明白就好，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你一把。”
阮棠恍然，“我知道了，《盗梦空间》。”
“都不行。”
方子珩笑容渐渐收敛，“闻先生是什么意思？”
“方子珩大费周章把我们弄进来，整了一个年代偶像剧给我们看，不是为了致青春吧？”她悄咪|咪地说。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阮棠看出这里和外面村子的不同，房屋更破旧，山上的田地也略有不同，远远的可以看到河边有几个人在打鱼。
阮棠沉默，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人偶秘术的可怕，这一百多人眼里的怨毒可能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经年累月的怨气，而身为人偶，他们并没有自我解脱的能力，只能任人摆布。
闻玺瞥她一眼没说话。
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秒。
听到她开口，张建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把木杆子往水里狠狠一扔，“不打了，我才不要白养这种社会主义建设里的蛀虫。”
方子珩郎朗大笑，“缘法，天道。闻先生不说，我真的差点忘了，还真有这么一个说法。”
她专心思考着。
灯光敞亮，方子珩坐在一楼客厅里，双腿交叠，转脸朝两人看过来，眸光锐利，和上午那种内在怯弱的模样完全不同。
闻玺说：“是意识领域。”
人偶在并不宽敞的路上分开，呈左右两列，顶着他们怨恨整齐的目光，没点定力还真容易腿软。
张建叶脸上忿忿不平。
闻玺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留任何痕迹的术法。要找到是迟早的事。”
“啥？”阮棠说，“这不是村后的山？”
阮棠忍不住嘀咕一声，“这是他的意识，给自己加滤镜，打柔光了吧？”
杨倩板起脸，“你才别乱说，侮辱我们纯洁的同学友谊。”
阮棠不解，“他到出于什么考虑，把大家都弄成植物人，组队去刷icu吗？”
阮棠“呵呵”地干巴巴一笑。
阮棠讶然，“这里有这么多……”
张建叶张口还要说。
闻玺说：“身体还活着的时候，魂魄离体就是生魂。”
山上的位置白天才刚走过，路线还是知道的，从山上小路往下，阮棠盯着地上的草地想着，既然是意识领域，电影里那些路数是不是真的可以用到？自己也能用意识造个桥，搭个路什么的。
阮棠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痛哭流涕死死拽着闻玺的袖子，把他衣袖很明显拉地变形，比另一只手的长出一截。
年轻团体里，男女都有，男孩居多，女孩只有三个。一群人嘻嘻哈哈，唯独只有一个瘦高的身影坐在树下捧着书看。他们的穿着都很朴素，也很老气，有着很深的年代烙印，看着像七八十年代的人。
阮棠没有他那么轻松，偶尔转头，都会和人偶的目光直接对上，对方没有丝毫生命力，又充满怨毒的目光让她心中一凛。当走过一个特别矮小的身影时，她低头看了一眼，脚步不由缓了缓，那是年幼的孔晨。
“是我们被他拉进精神构成的空间里，你可以理解成，我们现在在做梦。”
“别分心，”闻玺提醒。
两人来到村口，第二所房子就是方子珩的家。
方子珩骤燃脸色一变，“说到方士术法，闻先生难道不懂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不要轻易进入别人的领域。”
方子珩依旧是微笑的样子，“哪个不行？”
闻玺语气平平地说：“懂得设阵，又能以生魂封灵，你的方士手段应该是有师承，修行也不易，难道入门的时候，没有人教你法随自然？你既然违逆自然，自然要承受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