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林志远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狠狠一脚踢开金海阳。
金泉听得心里跟百爪挠心一样的痒，“老哥我们家三个赚钱的，都是3，40块一个月，吃用开销，过年买点酒肉，一年到底也存不了多少，你倒是指条明路啊。”
张半瞎瞅着他嘿嘿地笑，“别人都说你老实，我看你是装老实，怎么？还不明白？把不死人抓住，送到我这里来，我就给你一条财路。”
出门的时候，金家三人听见张半瞎在那哼，不是戏，不是曲，音调古怪，哼的却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林志远犹豫片刻，走了过来，问她，“你……还好吧？”
他一派儒雅的人，厉声喝问的时候气势惊人。
两人站在一处，金海阳忽然就明白为啥金泉一提到他妈这个前夫就不高兴，要摆半天的脸色。林志远对金家的人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气度不凡，举止高雅。就连喝茶这么平常的事，他手里那个杯子看起来都要比别人的贵。
金泉早就被说动了，可一辈子都畏缩，遇到这么大的事，心里还是觉得慌，他摸摸口袋，还是大儿子金海超懂他，从自己口袋摸了烟递给他。
金海超却冷笑：“我觉得张叔说的对，这人要是弄不死，那就不是人，是妖怪，爸你不是说他以前是特务，弄一个特务怎么了，咱们这是做好事。”
金海阳说：“爸，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要被人民政府抓起来。”
庄玉琳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看见林志远要跌跌冲冲要去打开院子门出去。
“志远。”庄玉琳看着他背影，泪眼婆娑，喊了一句。
林志远转身就要走。
林志远喝了半杯，就要告辞，站起来的时候人晃了晃。他脸色大变，“你们在茶里放了什么？”
庄玉琳说：“那也不可能完全不变啊。”
林志远说：“不必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以后就要国外生活，以前的事就不用记在心上了。”
“想就对了，你家两个小子都30岁了，斜塘哪家愿意把姑娘嫁你家，介绍的不是人丑，就是家里比你家好不了多少，再说儿子结婚了，还不得有孙子孙女，哪个愿意家里代代穷下去？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听说有不少人家开始赚钱做生意，还赚了钱，听说过万元户吗？”
庄玉琳早早地去了，又落了一会儿泪。等了半天，还真把人等到了。
到了清明这天，天刚亮金家人就起来了，庄玉琳在准备扫墓的东西，往常这个日子金泉总是不舒服，要摆点脸色，今天却没什么特殊反应，反而催她早点去，万一碰到林志远，约他到家里来喝杯茶，给他赔个不是。
张半瞎笑笑，没理他。
金泉从厨房拿了柄菜刀出来，对着庄玉琳吼：“哭什么哭？哭丧啊，怕叫不来人是吧？”
张半瞎手一摆，语气不悦，“别问我，主意你自己拿，要是这人是我认识，我动手，还有你家什么事，赚啥钱不冒风险啊，躺家里就想天上掉美钞，那是做梦。”
“你管他老不老呢，难道现在还有什么心思？”金泉眼睛一瞪，“你赶紧去，在那边守着。一定要把人带家来。”
“我听说外国吃的好，喝牛奶，人就老得特别慢，不像我们条件差，所以显老。”
林志远捧着一束花来，站在山上的小路上，看着这个方向，人没动。
庄玉琳一直怀疑清明节在大儿子墓前祭奠就是林志远，她想起年轻时候，鼻子一酸，“可是他和以前完全没变，我害怕……”
金泉心砰砰跳了两下，“老哥你说得糊里糊涂的，我怎么没明白啊。”
“那怎么行？这犯法了。”金泉虽然文化不高，伤害囚禁属于犯罪还是清楚的。
后来到了家里，金泉亲自泡了茶来。
庄玉琳哭着喊：“你们做什么呀？”
“老哥？”
没有多想别的，就想着哥哥和他都能娶媳妇，家里存点钱，以后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血，洒了一地。
一根烟抽完，金泉还有个疑虑，“万一是弄错了咋办？”
金海阳缀在庄玉琳身后，看着她上山，那时候不讲究墓地规划，上山随便找个地方就立了个坟，俊儿死的时候年纪小，坟在山腰背阴的地方，据说风水不好，但破四旧运动搞得轰轰烈烈，那时候也不敢讲风水。
林志远沉默很久，看着庄玉琳衰老的脸和真诚的目光，点了点头。
庄玉琳抬手用衣袖擦脸，见林志远有些诧异，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年轻时候她就爱哭，但流泪也是文静秀气的，用绸帕子擦脸，不伤皮肤。可是几十年苦日子过下来，早已今非昔比，都多少年没见过一块绸缎，还讲究什么。
庄玉琳提着元宝蜡烛的篮子出门，金泉不放心，让金海阳在后面跟着。
金泉狠狠点头，“说的对。不过这事别跟你妈说，我得想个法子。”
林志远站住，缓缓转过身来。
金泉眼珠子一转，忽然问：“老哥你要这人有什么用？难道跟西游记的一样，唐僧肉，吃一块，就能长生不老了？”
张半瞎嗤笑：“想的倒挺美，如果长生不老那么容易，秦始皇还能死？历朝历代求长生的人有多少，早就人满为患了，我实话跟你说，咱们啊，没那个手段，要交给高人来处理。你就别管后面怎么着了，你只要把人弄来，我就给你家指一条财路，别的不说，解决你家两个小子的婚姻大事，不成问题，再做个声音，说不定你们家以后就是斜塘最富裕的了。”
张半瞎说：“路不是已经在你面前搭好了嘛。我看啊，是你时运到了。”
她的心忽然就凉了下来，记起金泉说的话，邀请林志远去家里坐一坐。
金泉上去拉他，反而被他推开，六十多岁的人摔了个四脚朝天，金海超和金海阳同时上去，一左一右架住他。林志远反抗的力道出奇地大。两个人用尽力气，差点都没能按住他。
庄玉琳心里记着金泉的话，主动走过去，等走近看清楚了，她突然就自惭形秽，有点抬不起头，几乎不敢看对方。
金泉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金海超拍了他一下，“爸，别被他吓到了，想想张叔说的。”
金泉大怒，恶从胆边生，抄起菜刀朝他劈了过去。
庄玉琳叫住他，“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不听人劝说走就走，这一次就让我请你喝杯茶，让……我爱人给你道个歉，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庄玉琳就想起年轻的时候，两人私奔来到斜塘安家，他怎么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变呢，心里百般滋味都涌上来，眼泪落个不停。
金泉说：“59年的那次他被抓起来，咱们家也没替他说过话，说起来是对不起他。当时两孩子才多大，都27年过去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年能活，你到底和他做过一场夫妻，咱们就把这缘分给了了吧。”
金海阳远远看着，先前看林志远要走还着急，现在看他被稳住了，心里顿时就高兴了。
“犯什么法，这人就不是一般的人，咱们一般人能几十年不长皱纹不老吗？他指不定活了多少年呢，严格说起来，这人已经不是人，是妖了。捉人犯法，捉妖犯什么法啊。”
金泉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张半瞎爱答不理，只好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庄玉琳吃了一惊，“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回去的路上，金泉问两个儿子，“你们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