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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有女微澜〖怀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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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初见之时,是在邵筠二十八岁生辰之日。

    那夜欢宴,笙歌燕舞,灯红酒绿。

    觥筹交错间,微澜着一身碧色轻纱霓裳,随着音律节拍轻舒衣袖,如一只翠蝶般翩然而起,尽兴挥洒自如。

    佳人腰肢柔软如柳,一双鹿眸暗送秋波,在场宾客观之,无不如痴如醉。

    邵筠亦是如此。

    他凝神望着微澜,神思恍惚,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曲舞毕,佳人香汗淋漓,娇喘微微。

    邵筠亲自为她披了大氅,并放出话去,道以百两纹银送去乐坊,将人买来安置王府。

    机灵的小厮瞬间明了邵筠的意思,亲自将银两送去乐坊并带了话不说,还忙着吩咐小丫头们伺候微澜洗漱打扮,将人抬去了邵筠的内寝。

    邵筠忙完了公务,回到寝殿,冷不丁看到榻上含羞的美人,怔愣了神。

    “王爷……”微澜娇滴滴开口,却被邵筠打断。

    “出去。”

    “王爷?”微澜有些疑惑。

    见人未曾动作,邵筠冷了脸,将旁侧叠好的衣裳丢给她:“本王让你出去。”

    微澜咬紧了唇,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没让眼泪滴下来。她忙披好衣服,朝邵筠行一礼,匆匆跑出他的寝殿。

    片刻,看着那自作主张的小厮磨磨蹭蹭走到眼前,邵筠只觉得有些头疼。

    “你这差事当的是愈发好了!”邵筠摆摆手,不想让人在眼前继续晃悠,“罚你一个月例银,就当是长个记性。出去吧!”

    “是。”那小厮委屈撇撇嘴,出寝殿寻了个无人处偷偷抹眼泪。

    他不明白,今夜的微澜姑娘一袭碧衫惊鸿一舞,竟能惹得自家王爷注目。

    有一说一,那舞姿和神韵都像极了先王妃,而先王妃生前也最喜欢碧色。

    可王爷……

    他叹口气,到底搞不明白王爷是怎么想的。

    殿内的邵筠看着那略有些揉皱的褥榻,心中无端有些烦躁。

    他自是明白那小厮的用意何在——也是,若能讨得了他的欢心,那日后步步高升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惜这小子马屁拍在了驴蹄上。

    今日在场的宾客,无一不知那早逝的怀王妃生平最爱碧色,一舞惊鸿更是长安一绝。

    可众人也同样明白,他与嫡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除她之外,他的眼中心里再容不下别的人。

    先前不是没有人为了讨好他而献上美人,却都吃了闭门羹。久而久之,也再没有人在这上头花巧心思了。

    故而这乐坊,不该这样不知趣。

    邵筠凝眸看着左手拇指上那枚墨玉扳指,眸中满含情深——那是他的琼儿为他亲手打磨的定情信物。

    自他们相爱那一刻,他便一直戴着,从未摘下。

    不管眼前人与旧时人有多么相像,可他的琼儿,只有一个。

    谁都不可替代。

    邵筠的眸色一暗,朝殿外唤了一声:“阿嵘。”

    顷刻,一身黑衣的男人便从窗外翻了进来,立在了他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去乐坊查查,那女人什么来历。”

    “是。”

    从一开始,邵筠就没有信任过微澜。

    她学着先王妃的穿衣打扮,仿着先王妃舞蹈时的神韵姿态,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恰到好处。

    可正是这份“恰好”,才让邵筠对她起了疑心。

    旁人观之,都以为他是想到了先王妃。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也仅有他自己明白,这个名叫微澜的女子,模样像极了另一个人。

    邵筠摩挲着扳指,若有所思。

    彼时,邵筠正同微澜一起用膳。

    他虽不喜她,却依旧与之同桌共食、同行并驱。旁人都以为怀王宠爱这位名为微澜的歌舞伎,他也从未做过任何解释。

    只有贴合的近了,他才能明白这个女人费尽心思地想要接近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小厮传了话来:“王爷,阿嵘说有要务相商,现下正在书房候着。”

    “知道了。”

    邵筠停了箸,起身便走,甚至没给微澜多留一个眼神。

    邵筠务公多半爱在书房,平日若出了书房便不会忙碌。现在阿嵘竟扰了他用膳,想来是因那事查的有些眉目了。

    “回主子的话,卑职查出那位微澜姑娘原是乐坊掌事的在外巡游时捡回来的,当时病的仅剩一口气,救回来时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失忆了?”邵筠一挑眉。

    “据说是发了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

    那便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心下冷笑。

    “主子,那掌事的还多嘴了一句……说排舞时微澜姑娘添了不少巧思进去不说,本应织造的红衣罗裙也被姑娘换成了碧衫,这……”

    邵筠点点头:“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他就说,乐坊不该有那么大的胆子。

    “你继续往下查,查到什么及时报回来。”邵筠边说边往外走,“本王听见微澜方才用膳时咳嗽了两声,想来是昨日游湖时着了风,现在去找个郎中给她好好瞧瞧。”

    “王爷,小的给姑娘探了脉息,姑娘……不像是脑神经受损的样子,但确实受了不小的刺激,病患惊厥以致失忆的症状倒也是有的。”

    听着岑郎中的回话,邵筠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他自然不是命郎中单单给她问诊开药,而是趁着这机会,去试探微澜话语中的真假。

    如此情况,确实令事情有些棘手。

    “本王知道了。微澜身子骨弱,以后每隔三天你就来给她请一次平安脉。下去吧。”

    邵筠踱步进了书房,却见微澜正捧着那枚墨玉扳指看。

    “你做什么?!”

    被邵筠这么猛的一喝,微澜吓得打了个哆嗦,忙将扳指放在桌上,向人行礼请罪。

    邵筠三五步走向前来,小心翼翼把扳指套上拇指后,回眸瞪着她。

    方才邵筠净手时把扳指摘下搁置一旁,闻得岑郎中来回话,连手也顾不得擦便急急赶去后堂,更别说想起遗落在这里的扳指了。

    而微澜进来收拾整理书册时,恰好看到了这枚王爷素日爱不释手的扳指。

    她十分好奇这扳指究竟有何别致,便忍不住捧起细看了去。

    恰逢这时,邵筠走进了来。

    “王爷……奴婢不是有心的……”微澜咬着下唇,小声辩解。

    见邵筠不理人,她抬头看向他,见他竟然这样宝贝着那枚扳指而忽视了自己,眼中不觉泛起氤氲。

    邵筠见人这般,方觉自己语气太冲了些,也不忍过多苛责她,只叹了口气。

    “以后本王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了。”

    “奴婢知道了……”

    邵筠一直以为,微澜便是皇帝的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不知因何原因更了名姓,潜伏在他身边。

    那位唤做“絮絮”的小青梅,旁人或许不知道,可因着与皇帝自幼一同长大的情意,邵筠却是了解地十分清楚。

    絮絮与微澜虽然模样有七八分相似,可性格却是天壤之别——絮絮性情直率,心思单纯,有什么便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微澜谨小慎微,胆小怕事,而日渐的相处中,他却觉此人深不可测,远非表面那般柔弱。

    燕军平定祁朝之初,邵筠也曾偷偷回漠北替皇帝寻过絮絮的下落。可此人仿若人间蒸发一般,半点讯息也无,令人无从找寻。

    两年后,微澜却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在他的生活。他也曾多番试探,却也不曾得到想要的结果。

    若非历经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让人性情如此大变,刻意隐瞒,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而阿嵘也带回来了新的消息。

    “主子,卑职查到三年前祁城被多方势力攻破,皇族一脉被人杀戮殆尽,但却逃了两个公主。

    “其中年岁较小的公主在逃亡路上被人杀害,而那位较大的公主却不知所踪……

    “恕卑职无能,因时隔久远,卑职已找不到那位公主的尸骨了。”

    邵筠本阖着的眼眸猛然睁开。

    “不知所踪?”

    难道说……

    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想,他起身翻出密匣,从中取出块铜刻的令牌来。

    “这天玑令你拿着,叫底下的人好好查查,务必仔细,不得有分毫差错!”

    天玑处乃是宫外的秘密情报局,作用类同于宫中的皇城司。其地点不详,人员隐蔽,见天玑令行事。持此令者,可号这批“隐士”为其查探。

    此令本该为皇城人士所管辖,整个燕朝也仅此一块。因皇帝对邵筠信任之深,便将此令赠与邵筠。

    他本不想轻易动用此令,可事关重大,而且不同于先前替皇帝寻故人,无须太过小心谨慎。虽然阿嵘办事效率极高,到底只是孤身一人查探,力不从心。

    如今有了天玑处的人协同查探,其效果自是显著。

    不过三五日的功夫,邵筠便了解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将微澜送入后宫,其实也是邵筠打的一个赌。

    他知道皇帝会对絮絮念念不忘,爱屋及乌,想来自然也会对微澜格外看重;也明白微澜身为前朝一国公主,心系黎民,心怀天下,猜测她定不会因自己一时冲动而误了国事。

    纵然心中已有定数,可世事万物难逃变故。

    为了她的第一步踏得稳当,邵筠多番抉择,为之定了太常寺卿易翎为父,以三品清河县公之女的身份入了后宫;知她心念姊妹,便替她打点好了一切后事,为其魂魄寻得一处安然归所。

    所幸,他赌赢了。

    后宫乌烟瘴气之事渐少,前朝一派清明。

    他站在廊下,摩挲着那枚墨玉扳指,看向远处破晓的曙光,无声的笑了。

    “琼儿你看,天亮了。”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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