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当儿子养
林澜即将进入梅雨天。
何旭最后一个出实验室，走廊地砖返潮厉害，他走得小心谨慎，只专注地面，没留意走廊尽头等待的女生。
“何旭！”
女生手里举着伞朝他挥舞。
他抬头，不疾不徐往前几步，“学姐，正好碰到你，实验室钥匙给你。”
何旭脸上从来没什么生动的表情，女生习惯了他这副死腔调，还觉得挺帅。
话少不油腻，清爽简单的发型和穿搭，配上他本来就卓越的皮囊，她这个学弟从来就是系里的抢手菜。
小何同学有个诨名——物理系男明星。
所谓男明星，那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
真不是姐姐妹妹们不努力，实在是这样的类型太难追，难追到要被怀疑性取向的程度。
‘男明星’此时捏着钥匙递过去，她不想接。
这次拿了，下次用什么理由来找他？
“先去吃午饭吧？你是不是没带伞？我撑你去食堂。”
她的小心思被他一眼识破，固执地将钥匙悬在两人之间。
“我不去了，下午没课，出去一趟，午饭在外面吃。”何旭回绝得轻而易举，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唯熟练尔。
女生有些恼，但是知道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跟他发火怄气，只有死路一条。
这种人，你不缠着他，他绝对痛痛快快隐遁，巴不得避人于千里之外。
她无奈地接了钥匙，还是有点不甘心，把伞往他手里塞，“那你拿着走，我自己去食堂。”
怎么去？淋雨去呗。
这话一出来，带点威胁。
何旭抬眸仔细看一眼她的倔样，细碎刘海下面清俊的眉眼有点失神。
她以为这事儿有转机，因为他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带点颓丧的柔和，跟他这个人惯常冷峻的精神面貌不太一致。
她差点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打开他心门的重要关头，要成为全物理系乃至全校女生里稳稳拔得头筹的胜利者。
下一秒他却近乎残忍地转身，自己走进雨里。
“何旭！！”
她左手伞，右手钥匙，呆站在廊檐下，差点要把牙根咬碎。
-
何旭回家吃的午饭。
林晓霜昨天晚上做的可乐翅根和砂锅汤都保鲜在冰箱里。
他按照微信上二姐刚刚的回复，把汤倒回砂锅里加热，翅根放进微波炉里叮。
米饭也有剩，他懒得加热，直接淋了砂锅汤，碗里热气瞬间扑腾上来。
二姐的剩饭剩菜，他吃着比外卖和食堂都香，觉得自己挺贱的。
不能怪他。
这两年来嘴被二姐养刁了。
林晓霜喜欢煲汤，周末他住回家里，她变着法儿给他做各式靓汤。
他第一次喝的时候不习惯，嫌药味重，然后看到林晓霜撇着嘴轻声吐槽，“你大姐最喜欢喝这个，你欣赏不了，下回我不做了。”
何旭当时愣愣地看了眼砂锅里的鹿茸，鬼使神差地端着碗再次凑到锅边，带点讨好，“再来一勺，刚才没尝明白。”
那锅汤最后等于是被他包圆儿的。
后来林晓霜顾忌着他的口味，药材的比例减了些，何旭也从没再挑剔过，她拿他做小白鼠的那些试验菜品，他也都埋着头一扫而光。
两年时间，两人培养了一种难得的默契。
她既是姐，又是半个妈。
何旭从没回过墨海。
这两年何继中整个人像人间蒸发一般，听说是一夜之间背上了巨债，几个官司在身上，法院到处找他。
何继中现在已经是个限制高消的被执行人，到处东躲西藏，上一次给何旭打电话用的是羊城的号码，何旭听出来是他爸的声音，一秒就给挂了。
林芬不一样。
家里的房子早就作为何继中的财产线索被法院强制拍卖了，她没捞到半个子儿，依旧租住在筒子楼里，靠林初雨和林晓霜给的两张卡过日子。
她离不了那里。
半辈子都过下来了，何继中一走，她就当自己是个寡妇，照样过活。
林芬觉得自己原来比想象中的要坚强一点。
除了想起何旭的时候。
想一次哭一次，泪都淌干流尽了。
她怎么没来过林澜？怎么没撒泼打滚求着儿子回家看她一眼？
她什么都做了，什么都尝试了，每次都被林晓霜黑着脸赶走，下次再来打听，人家直接搬家了，叫她找都找不着，只能去儿子的学校里碰运气。
林晓霜最后一次警告她，也是把她拦在了何旭的大学门口。
“你真不打算放过何旭？！他高三被人戳了整整一年的脊梁骨，因为谁？你闹好了，想让他在大学也抬不起头，你就尽管闹！”
林芬当时看着二女儿那张冷得掉冰碴的脸，整个心脏都被深深地冻伤了。
她原来是儿子的耻辱。
这个认知叫她如坠冰窖。
何旭上大二以后，林芬再也没来过林澜。
何旭也没问过他二姐，反倒是他二姐，体谅他骤然与家里割裂的茫然萧索——毕竟他不像她们两姐妹那样有铺垫，毕竟在何旭基本顺风顺水的十几年单一视角里，这个家的土崩瓦解仅在一夕之间。
所以林晓霜开始尝试把何旭当儿子养。
比如逼着他每周把宿舍的床单被罩拆回来，她给洗了晾了再给他打包带走。
比如替他扔掉磨损得不能再穿的球鞋，自己做功课下单最近男大学生流行的球鞋款式，等他周末回来不动声色地摆在鞋柜上。
比如不让他抽烟，带回来的打火机统统收缴了，甚至拿他大姐压他——她发现这招特有用，因此她偶尔跟林初雨视频的时候会夸他好长时间没抽烟了，以此奖励他，这种时候他远远坐在单人沙发上，脸上不屑，实则抻着长腿要抖不抖的，嘚瑟的要命。
何旭有时候想着，过去那十几年，怎么不知道他二姐有拿捏他的本事？
他还是最喜欢大姐。
二姐嘛……啰里啰嗦，婆婆妈妈的……算了，也挺喜欢的，有时候挺可爱的。
何旭把二姐的剩菜剩饭扫荡完，洗干净碗碟，拎了书包就出家门。
上了出租车，他朝司机报地名：
“师傅，去第一人民医院。”
“小伙子，哪里不舒服啊？”碰上个热心肠又爱八卦的司机。
“我没病，去看女朋友。”
男孩说完，脸朝向窗外，戴上了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