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知音
夜色降临。
林初雨身着一席不算惹眼的藕色曳地纱裙亮相会场，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她朝某个方向看过去。
果然，沈驰正贱嗖嗖地反向跨坐在椅子里，两臂圈着椅背朝她挑眉。
他今天穿得极其体面，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点缀一条藏蓝色缎面领带，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单从外表看起来沉稳大气。
如果不那样吊儿郎当坐着看她，会更好一点。
林初雨没拿乔，主动走到他面前，“沈少，这样远远地看着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沈驰脸上一阵红。人走近了，他反而不知道把眼睛往哪里放，不自在地偏头，调转视线，“初雨，你这话说的……我好一阵子没见到你，想你了呗。”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沈少最近如日中天，都跻身电影圈了，怎么样？跟我分享分享呗，拍电影和拍电视剧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沈驰最近刚刚杀青一部喜剧片，听说要在春节档上映，虽然他接的只是其中一个小配角，但毕竟从此算是一张上过大银幕的脸了。
沈驰被她这样调侃，脸上越发羞赧，一贯厚脸皮的花花公子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你别笑话我了……初雨，我跟你说真的，你最近……还好吗？”
林初雨正色，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挺好啊，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一日三餐没落下。”
“谁问你这个了！”沈驰半恼不恼的，憋得脸上通红，一阵泄气，“算了，不说了！你怎么总是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话呢？”
这话没假。
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一路吵吵嚷嚷夹枪带棒过来的，即便到现在，聊天依旧聊不出深度来。
沈驰有些懊丧。
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跟她打那一架？
真是脑子被精虫侵占了。
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宝贝的一个可人儿，他也不是说要怎么着，只是觉得，要是关系能再近一点，再亲密一点，再赢得一点她的信赖，那绝对比泡妞来的有意思。
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他现在能领悟到人类社会里更高一层的追求了。
只是晚了。
制片人这个时候来喊人，打断了他的忧思叹惋。
“走走走，在这儿杵着干吗，跟我进包厢去，先去见见总局的老领导。”
那制片人说完，打量一眼林初雨，略蹙起眉，“初雨，你怎么穿得这么素？”
沈驰警觉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懒懒地从身边侍应生的托盘里捞了两杯香槟，递一杯给林初雨，手臂故意横亘在制片人面前挡着。
“素怎么了？素才适合她，这是慈善晚会，又不是颁奖典礼。”
沈驰话里有话，提醒制片人，眼前站的好歹是今年的白山茶新人奖得主，不是他手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三线，可以任由他搓扁揉圆。
制片人果然脸色一僵，鼻子喷了一股热气，背着手走了，让两人跟上。
林初雨进了包厢就看到男主演已经在里头敬酒，主宾位的老人两鬓斑白，面相随和，两颊因为酒意略泛着酡红，兴致却挺高。
制片人引着两人过去，老人笑着举杯，“阿诚啊，你这个剧组人才辈出，几个主演个顶个的漂亮……”
“那必须的，咱这是大制作！”制片人想拉着林初雨过去，又被沈驰挡住，气得愤愤转身，依旧陪着笑脸看老人。
“叶老，您看啊，咱这部剧本来10月份早就该定档的，拖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您能量大，看看有没有机会朝总局打个招呼……”
林初雨没再躲闪，从沈驰身后挪出来，双手托着酒杯，朝老人躬身，“叶老先生，您好，久闻大名，一直很喜欢您当年监制的纪录片，我敬您一杯。”
老人颇有兴趣地反问，“你看过哪一部？”
“《功勋》，《风雨兼程》，《故里》，我都很喜欢。”
“《故里》？那是我年轻时在地方台卫视做的节目，你连这个都知道？小姑娘，你那会儿都没出生，不嫌弃我这三十年前的纪录片老掉牙？”
老人笑呵呵的，没太直白地戳破林初雨的马屁。
林初雨迎着他的目光，“三十年前的节目，反而比现在更深刻，《故里》讲的其实不是简单的两岸风貌，而是自95年两岸和平发展以来，人民群众视角下的两岸关系。”
老人一怔，缓缓放下酒杯，凝眸看她，“你继续说。”
“我在您的镜头语言下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种沉痛和忧虑，您深知前路道阻且长，对于那些迷茫的看客，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您迫切想要贯彻统一两岸的思想，又知道这绝非一朝一夕，这部片子不长，温情的氛围底下暗藏着无力感，但结尾的空镜里，海峡的浪花溅起来，此起彼伏，我终于明白《故里》真正的底蕴——我们有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像这浪花般前赴后继，所以我们不畏惧时间，不畏惧地理局限，我们坚信，两岸终将统一！”
林初雨的一席话结束，包厢里长久地静默下来。
席间男性偏多，此时竟有人激动地带头鼓起掌来。
连制片人这么狗的人都有些热血沸腾，一时爱国情怀飙升，也发自内心跟着鼓掌。
坐在椅子里的老人此刻已然热泪盈眶。
“丫头，好丫头！”老人点着头叹息，“我这辈子得意之作无数，但其实《故里》才是我自己经手过的、最喜欢的一部纪录片，这话我从没对人说过……我老头子没想到年逾花甲了，才遇到真正的知音！”
林初雨弯着水灵灵的笑眼，知道眼下才是真正拍马屁的时候，“您情怀博大，胸襟宽广，是整个文艺圈的标杆，您当年监制和发行的节目，又敢说，又敢拍，这些年可见不着喽。”
老人仰天大笑，指着她朝众人啐道，“哪里来这么鬼机灵的丫头，嘴巴这么厉害，这是变着法儿骂咱们总局审核严格，不给她过呢！”
制片人一脑门子汗，但听这语气和氛围，又觉得有戏，赶忙挤开林初雨，自己凑上来给老人斟酒，“叶老，那您看……”
“你闪一边去！”老人朝林初雨招手，“丫头过来，这回还真不是我们总局按下的，我给你指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