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对峙（02）
夏蝉问：“我都要穿吗？”
“还行。”
没一会儿，栅栏门打开了，响起贺芩和申雪霏的笑声。
“他让你不安？”
“出过国吗？”
“诚然专业模特表现更专业，但我不太喜欢训练式的表现力。”
片刻，一行人离开栅栏门，走出几步，渐渐看不见了。
“是。”
紧张和期盼，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耳朵里嗡嗡作响。
孙家泽安抚她：“没关系，你现在去衣帽间随意配一套衣服。”
夏蝉笑说：“那我就太业余了。”
孙家泽正在和助理说话，觉察到摄影间后门打开，抬头看了一眼。
树下到门口，不过四五米的距离。
“……收了。”王洪韬给的，一千块，非要让她收下。
夏蝉一顿。
“你围巾不错，能不能稍微往我这边转一转，让我拍到？”
夏蝉坐了一会儿，便有人过来给她化妆。
初五，夏蝉践行之前的承诺，去给借她礼服的设计师当模特。
她环视四周，关了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关上大门。
“需要什么样的？”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贺芩跑过来，将他手臂一挽。
“……是。”
孙家泽“咔嚓”按了几下，自己往取景框里看了看效果，又重新去调整两边的反光板。
“两个……不，三个，”夏蝉顿了顿，“不是，两个。”
孙家泽设计、摄影一手包办。趁他去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夏蝉打量了一下他的工作室，四面墙上都挂着大幅的照片，全是黑白人像。
夏蝉试了试，仍然有些僵硬。
夏蝉手指梳进发间，微微低头。
夏蝉吓得心脏骤停，急忙摸出来掐断了。与此同时，便听见前方贺芩问：“谁手机响了？”静了一会儿，申雪霏说：“没有谁啊。”贺芩又说：“可能我听错了。”
“色彩都很艳丽。”
夏蝉觉得自己心态很矛盾，贺槐生没发信息的时候，她盼望他发，好证明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儿值得他惦念，可他真发了，她又觉得，还是不发的好。
调好，孙家泽开始指挥夏蝉。
夏蝉无意识照做。
等了等，那边没再说什么。
“收红包了吗？”
自己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选的这套，是你平常想穿却不能穿的？”
夏蝉随着助理进了化妆间，便看见正中架子上挂了七八套衣服。
“正装比较多。”
“是。”
他抬眼，四下张望。
他们在聊什么，她全没听见，只死死盯着立在申雪霏身后的那人。
外面在放烟花，一声声炸开，将沉沉的天空照得透亮。
除夕，凌晨。
“什么关系？恋人？”
抬头往镜中一看，顿时愣住。
槐荫路静悄悄的，两旁光秃秃的枝桠从墙内伸出来，跟夏蝉第一次过来时一模一样。
夏蝉揪着头发，微微咬着唇，脑袋一下空了。
孙家泽笑说：“行。”
夏蝉一点不觉得意外，锁上手机，将东西收拾好，离开房间。
“是……算是。”
如果你发现我，我就再也不躲了。
孙家泽正在调试镜头，见夏蝉出来，笑说：“请过来，我试试打光行不行。”
“要的，这是一个系列。”
夏蝉盯着灯光下那人的眉眼，死死地屏住呼吸，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念头。
听他这么说，夏蝉越发紧张。
夏蝉一颗心脏悬在嗓子眼，看着那影子近了一步，又近一步，走回到了栅栏门前。
夏蝉逛了一圈，换了身衣服出来。
他的眼睛，让头顶橙黄的灯光静静照着，有些温暖。
孙家泽并未反对，收了镜头笑说：“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夏小姐，我们明天上午接着拍服装。”
“不。”
下午，重回到摄影间。
夏蝉不由松了口气。
“你把自己包得很严实，因为没有安全感？”
快门声接连不断，孙家泽问她：“新年过得好吗？”
夏蝉咬了咬唇。
化完往镜子里一看，烟熏红唇，眼角让人修饰得越发上扬。
“……随便搭的。”
夏蝉紧紧捏着手机，盯着他们一行人拖在地上的影子。
“都是读书时谈的？”
夏蝉问：“这样穿行吗？”
“但你心情很灰暗。”
“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她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仍觉得脸暴露在料峭的寒风中，被吹得失去了知觉。
孙家泽也跟着蹲下，说：“就当自|拍，你可以随你高兴摆动作。”
正要从树下出去，搁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平常穿什么？”
她立在树影下，盯着贺槐生在栅栏门前挺拔的身影。
她发现孙家泽很喜欢拍人的眼睛，十余幅作品，每一双眼都充满故事。
她克制不住患得患失，他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放在天平上去反反复复掂量，结果不管怎么掂量，离她心理的预期还差上一大截。好像偏了方向的一艘船，得打满舵才能驶回正途，可打来打去，就差那么一口气，船只能随着乱流，晃晃荡荡。
“抬头，看着我。”
他穿了件烟灰色的大衣，门口的灯光照得边缘泛出些暖色，只是侧脸的轮廓仍旧让人觉得硬朗，无法靠近。
最后，她斟酌半晌，也只给他回了“新年快乐”。
夏蝉想了想，撩起裙子，在地上坐了下来。
顿了片刻，其他几道影子都动了，还剩下最后一道，最长的。
上午三小时，只拍了两套衣服。
夏蝉面无表情，照着孙家泽的指示硬把姿势摆了出来。
孙家泽让夏蝉站到灯光下，调整镜头，“选一个让你觉得舒适的姿势。”
夏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飞快跑到一旁的树影下躲着。
她想，只要你发现我，我就再也不逃了。
孙家泽换个角度，“回忆今天之前跟他最后一次碰面。”
“没有。”
夏蝉张口：“……关系。”
他最后看了一眼，目光从树影下掠过，就这样转过头去，随贺芩走了。
设计师叫孙家泽，三十三岁。他说话语调缓慢清晰，听起来有股极其儒雅稳重的味道。这样的人，与夏蝉印象中的服装设计师形象不大符合。
夏蝉点头。
“是。”
“你平常这样穿吗？”
走了一阵，她到了那栋小楼前，正要透过栅栏门往里探看，便看见里面一楼的门打开，笑声和脚步声一道传去。
孙家泽继续天马行空地提问，全都很容易回答，无须犹豫。
孙家泽围着夏蝉，继续不断地按快门，“为什么搭身上这套衣服？”
“夏小姐读书学的什么专业？”
远远的，有烟花炸开的声音，一阵一阵，将夜空照亮。
心里似让人捏了一把，酸得她双眼发涨。
“英语。”
渐渐的，问题开始有些难度，孙家泽便让她不要犹豫，快问快答。
夏蝉回到衣帽间，将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脱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
夏蝉换了第一套衣服，在助理带领下走进拍摄间。
“对第一个印象深刻吗？”
那影子一动不动，片刻，朝着这边走了两步。
夏蝉只得抬头。
这次，孙家泽提出想先给她拍两张人像摄影，他认为夏蝉上午表现过于拘谨，很大一部分原因，还在于对他不够信任。
她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里满是粘黏的冷汗。
仿佛经年的雨水，落在晨雾的森林之中。
这是最后一次。
“随你自己，喜欢的，常穿的，想穿的却一直不敢尝试的。”
她提着包，去化妆间卸妆。
夏蝉没答。
夏蝉走到他指定的地方，有些拘谨地站着。
不一会儿，孙家泽的助理过来请夏蝉换衣服。
夏蝉仍然照做。
快门声越发急切。
夏蝉换了条齐脚踝的橙红色长裙，上半身套了件墨蓝色的上衣，颈上还裹了一条五彩斑斓带流苏的围巾，又挂了一串珠片项链，脚下是夹脚的拖鞋，还在脚腕子上套了一串贝壳……
“回答我。”
夏蝉开着车，慢慢往回驶，经过一个路口，她犹豫片刻，转了个向。
中午，孙家泽请夏蝉在对面的茶餐厅吃简餐。
孙家泽又说：“现在有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换个姿势，更随意点的。”
待到要走的时候，她又停下来，从包里掏出钥匙，轻轻放在茶几上。
孙家泽一点不着急，说一共给她准备了三天时间，可以慢慢来。
吃饭时，夏蝉问孙家泽为什么不找专业的模特。
她是实实在在看不透这人，也越发看不清自己。
“继续摆pose。”
夏蝉摇头。
孙家泽拍了几张，不满意，但丝毫不见不耐烦，十分细致地引导夏蝉：“不用笑，但面部表情再放松一点，看我，好……你很美，不用紧张……”
夏蝉深吸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冷声说：“我不拍了。”
“……谈过几个男朋友？”
“业余不代表不好，业余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常常能给我带来惊喜。我过去曾经多次受到模特表现的启发，迸发出新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