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网（06）
那茶还在缕缕飘着轻烟，夏蝉直愣愣看着，不知所想。
夏蝉也知道这原因站不住脚，不过是她想当然为傅如玉争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而已。
夏蝉点头。
早上与傅如玉交接班，傅如玉仍旧和往常一样耐心细致。
她微微偏头，无声问：“你在追我？”
陈蓉看她一眼，“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是傅如玉？”
正这时，夏蝉手里手机响起来，是刘弘毅来电。
“我没指望过能当主管，能还在我现在这位上待着就满意了。”
下午下班，夏蝉去停车场，直接上了陈蓉的车。
大堂里站着一直跟着贺槐生的中年男人，神情不悦，手里抱着一大捧新鲜的长梗玫瑰。
贺槐生又问：那夏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夏蝉自认不是多么三观正直的人，她生活在周兰身边，腌臜事情见得太多，已是习以为常，这可真不代表有一天她也得成为这一堆糟污的当事人……
陈蓉沉默一瞬，“夏蝉，我建议你做最坏的心里准备。傅如玉升主管，刘弘毅定了池悦上去顶她的位置，这样无论如何还得再裁掉两个。”
“如玉当主管我并不意外……”然而话没说完，夏蝉已意识到什么，静了一瞬，忙又否决自己，“不可能。”
贺槐生沉默。
夏蝉按捺自己，将刘弘毅面前的茶杯拿过来，倒了茶叶，又清洗干净，搁足新鲜的茶叶，浇了大半杯沸水，搁在刘弘毅跟前。
刘宝娜忙不迭点头，又问，“夏蝉姐，你说我会不会被裁？”
一张房卡。
“……瞎铲……”
程子晋笑了笑，没有回答，越过夏蝉走了。
夏蝉纵有满腹疑问，这会儿也只得暂时吞进肚里。
很快地铁站到了，夏蝉心情沉重，说：“我考虑考虑。”
“赶着回家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贺槐生看她说完，低头打字：“恐怕有一部分是拜我所赐。”
贺槐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中年男人脸色更差，“贺总贺槐生。”
夏蝉没答，“真是傅如玉？”
夏蝉忙说：“是。”
夏蝉张了张口，没发出声，好像她才变成了有语言障碍的那个。
夏蝉正要回答，程子晋目光又移到她怀里的大捧玫瑰上，“这花是荷兰空运来的。”
片刻，夏蝉手机一震。
夏蝉只得站定，“贺先生。”
刘宝娜离开以后，夏蝉拿出手机，给陈蓉发了条短信。
夏蝉站在那儿，陡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从小到大，拜这幅皮囊所赐，夏蝉遇上过不少好事。
夏蝉急忙回头。
“走没走？来我办公室一趟。”
可夏蝉如今再看她，却似吞了一只苍蝇那般难受。
陈蓉吃惊看她，“你怎么知道？”
夏蝉觉得自己恐怕是再也好不起来了，忍无可忍，给贺槐生发了条微信。
夏蝉愣了愣。
陈蓉叹了声气，“你还是跟我一样，另作打算吧。有刘弘毅在这儿一手遮天，即便你侥幸逃过这一次，下一次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幸运。刘弘毅在高层有人撑腰，轻易动不了他。他私底下一直说我装模作样假正经，所以这次特意挑了这么两个人出来膈应我……客房部从根子上就烂了。”
自然没什么安排，多事之秋，又逢空窗期，既无心思，也没人作陪。
贺槐生站着没动，微微点了点头。
她把烟灭了，抬头看了看贺槐生，“贺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她顿了顿，“花很好看，谢谢你。”
“很贵。送你的人很舍得花钱。”
刘宝娜嘿嘿一笑，“我消息灵着呢！”
夏蝉忙问：“程总认识？”
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他见夏蝉出现，语气冷硬地喊了一声“夏小姐”，随机呈上手里的花，“贺总送给你的。”
贺槐生顿了数秒，回她：有何不可？
最后，她低头往桌沿上看了一眼。
陈蓉说：“饭下次吃，我今天还有事，送你去地铁站。”
夏蝉笑了笑，仍是无声说：“我不信。”
陈蓉默然。
夏蝉无法，只得应下来。
刘宝娜摇头，“我也不敢跟别人多嘴。”
这天中午，夏蝉被一通电话喊去大堂。
对讲机里有人说话，夏蝉按着耳机，笑说：“这一技之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赶紧回去工作。”
夏蝉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的？”
夏蝉站定，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程总好。”
夏蝉转身回酒店，直奔刘弘毅办公室。
夏蝉抓紧时间，赶紧问她：“蓉姐，主管人选是不是定了？”
等了片刻，电梯门弹开，里面赫然站着年前刚刚入职的执行总裁程子晋。夏蝉只在酒会上近距离接触过程子晋一回，这人年仅三十五岁，是个实干派，手腕非常铁腕，这从他刚上任就下一纸裁员令这点便可见一斑。
程子晋似笑非笑，“酒会上见过你，让人印象深刻。”
刘弘毅翘在大班桌上，歪头看着夏蝉，似笑非笑，“给我泡杯茶，左边架子上第三个罐子里的茶叶。”
夏蝉惊讶，“为什么是池悦？”
贺槐生：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夏蝉看他一眼，退后一步，从包里掏出烟，点燃一支，捏在细长白皙的指间。
夏蝉只觉是无妄之灾，然而贺槐生丝毫不消停，连续两天派人过来送花。卡片上一句“祝好”，一个“贺”字。
贺槐生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打字问她：夏小姐有安排？
夏蝉听她怎么说，当即起身要走。
他仿佛比平日更加疏离。
他走到夏蝉身边，手掌在桌沿上按了一下，轻咳一声，整了整领带，迈开脚步走了。
“承蒙厚爱，但我今天没时间。”
夏蝉微微蹙了蹙眉，“刘经理，现在已经下班了。”
刘宝娜忙将她一拉，“夏蝉姐你听我说，这消息千真万确。我今天混进领导餐厅去吃饭了，恰好听见刘经理在跟陈副经理说主管人选的事。”
“如玉有男朋友。”
他话音一落，夏蝉便觉前台正在值班的刷刷几十道目光像她扫射而来。
夏蝉捏着房卡，惶惶惑惑地出了门。下午四点不到，头顶一轮稀薄的太阳。
夏蝉一愣，“哪个贺总？”
刘宝娜听她这么一说，似是稍稍宽了心，“要不你也学一个，我教你，日常对话不用一个月就能学会。”
夏蝉心道：这人倒挺有自知之明。
夏蝉挺直了背，“贺先生是想请我吃晚饭？”
如今形势已然明朗，傅如玉和池悦上位，而她是去是留，就看今晚这房卡最终用不用得上。
夏蝉心想，这算什么好消息，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煎熬的日子还得过上一周……
酒店里的事正焦头烂额，已有一阵子没见的贺槐生突然冒出来给她添乱。
是贺槐生，还没走。
夏蝉稍稍背过身，接起电话：“刘经理。”
贺槐生点头。
夏蝉缓缓吐了口烟，“你应该听说了，凯泽内部大换血，明天就要出裁员名单，如我不幸在那上面，今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了。”怕贺槐生看得困难，她语速不徐不疾。
夏蝉面色凝重，沉吟片刻，“你还跟别人说了吗？”
家里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你会手语，这是稀缺人才。”
男人的裤裆构成重重关卡，偏她不肯躺着过去，碰了一鼻子灰。
刘弘毅这才将腿放下，端起杯子浅啜一口，慢条斯理地说：“有个好消息。”
陈蓉点了点头，“刘弘毅是这么打算的，他是经理，他说了算，虽然我极力推荐你……”
夏蝉一眼便看见了后座上的贺槐生，当即准备绕道。还没走脱，车上那人已开门下来，向着她大步走来。
夏蝉强打精神接起刘弘毅的话头，“刘经理请讲。”
“名单给上头看过了，部分人选还有争议，大家决定讨论讨论，下周再出结果。”
倒不是瞧不起傅如玉，而是打心眼里替她感到不值，谁都好，为什么是刘弘毅……
程子晋从电梯里走出来，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夏蝉。”
“哪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位子你不想坐，自然有别人想坐。”
这世界对长相漂亮的人总会宽容一些，然而到了真正关涉利益的时候，这张脸翻过来成了障碍。
他站在门廊下的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支烟，淡淡的雾气腾起，笼着他的眉眼。
毫无疑问，这一出前脚被人送花，后脚又被总经理堵在电梯门口的场景，很快又传得沸沸扬扬。
斜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当天下午，一辆拉风的兰博基尼就停在了酒店门口。
“至于这争议的焦点……”刘弘毅笑了笑，搁下杯子，从椅上站起来，“可大可小。”
她抱着花，乘员工电梯回底下二层的的休息室。
夏蝉摇头，“贺先生，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公子哥都图些什么，早个三四年，我糊涂一阵骗骗自己，跟着玩一玩也未尝不可。捞点儿房子票子，另找个城市上岸，从此吃穿不愁，然而……”
起码活到如今，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这样昂贵的玫瑰。
“宝娜，别跟其他人说这事儿。现在人多口杂，你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贺槐生：刘弘毅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