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含光正欲询问，突然意识到这是国家大事，就算霍宸对她恩宠再盛，她也是后宫嫔妃，不得干政。
“我不想听这些。”
但立储一事极为敏感，她身为后宫嫔妃，不可妄言，只得婉转说道：“我只想瑞儿做个闲散王爷，一生平安。”
原来他心里所想竟是这样，她心里震动，环住他的腰身，眼眶微热，“好。”
霍宸屏退众人，对含光道：“你是不是很意外？”
“立储是国之根本，要先去太庙祭告先皇。我望着太宗和先皇的牌位，突然想到，太宗死后十年，懿安皇后才去世。父皇仙去八年，母后仍身体康健。我不由想，如果有朝一日我先死，你怎么办？”
太后忍不住笑道：“这孩子却是个有眼界的，寻常东西看不上呢。”
“我知你本心并不想被困后宫，也并不看重皇后那个虚名。我若立你为后，瑞儿若是太子。他日我不在，你便是太后，自此一生，便是永无离开后宫的机会。若是瑞儿为藩王，我死之后，你便可随他出宫，自由自在。”
朝廷后宫分为两派，猜测新后不是贵妃钱瑜，便是淑妃虞含光。宫中一时暗流涌动，连含光自己都有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感觉。
含光已经感觉到自己重新入宫，薛婉容对她态度的改变，但没想到是霍宸私下警告了她。
瑞儿生得龙章凤姿，聪明可爱，霍宸虽爱如掌珠，但被含光冷落，不禁有些失意，时常在她面前幽怨的抱怨。
含光暗笑他的孩子气，抱着娇儿故意气他：“有子万事足，皇上只管去别处找温存。”
霍宸柔声道：“我心里所想，你应该知道。早起之时，我心里想的还是你们母子。立新后定储君，皆是临时起意。你知道我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么？”
含光心里一窒，当即便道：“你若不在，我自由自在又有什么意思？”
含光听到这个消息，长舒一口气，但也十分意外，皇后不是她，也不是钱瑜，而是许贤妃。太子竟然是霍速。
景明八年，皇后病逝。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丧礼之后，立新后成为必然。
“瑞儿是我至爱，四个皇子之中，我对他期望最厚，想给他取名为元。元为始，第一，你觉得如何？”
他揪住父皇的衣服，奶声奶气地依依呀呀了几声，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父皇。
霍宸并未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但她深知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也知他对瑞儿的期望，不由心生忧虑。她若为后，那瑞儿便是嫡子，储君非他莫属。
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环抱着他，伏在他的怀中，倾听着他的心跳，再无一刻比此时更加贴近他的心扉，仿佛走进了他的心里，看见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旷野，风起云扬，雨霁天青。
他含笑握着她的手，眼中一片憧憬之色，“等瑞儿长成，速儿继位，我们一起离开宫廷，去看天下之大，山河之壮。”
含光并不否认，点头道：“是很意外。”
四月十六，朝议立后，含光在关雎宫里如坐针毡，结果消息传来，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帝立许贤妃为后，长子霍速为东宫太子。
霍宸见她一脸紧张，便笑了笑道：“先睡吧，此事不急，再等几年。”
含光心喜，暗自盼着他拿过玉如意，一生如意最好不过。
含光抿着笑意只当没听见，继续逗着儿子。
春节素来是宫中最喜庆欢欣的节日，又恰逢瑞儿周岁，一向喜欢热闹的太后便大张旗鼓要为瑞儿抓周。
“许妃贤惠，性情温顺，与你素来交好。速儿师你学武，与你也颇有情分，他坚韧聪慧，谨慎周正，倒不失为一位守成之君。立长子为储君，一来名正言顺，二来，我也有个私心。十几年之后，速儿长成便可治理天下，那时，我们随着瑞儿出宫，他做他的藩王，我们可四处转一转，去看看大好河山，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你觉得如何？”
霍宸笑了笑：“人终有一死，便是秦皇汉武，也不例外。”
霍宸一边将瑞儿宠到天上，一边又与他争风吃醋。如此这般过了一年，瑞儿已经蹒跚学步，依呀学语，更是可爱至极。
霍宸回头望了含光一眼，掩不住得意狂喜之色。
霍宸朗声大笑，抱起爱子，重重亲了一口。
含光一听更加不安，他已经明示了自己的决定。
霍宸笑容舒畅，握住了她的手。
霍宸默了片刻，道：“瑞儿天资聪颖，我更希望他能有一番作为。”
她并不想让瑞儿立于风口浪尖之上，目睹了霍宸的孤高艰辛，举步维艰，她宁愿瑞儿平安。
含光惊觉霍宸这是在暗示瑞儿的未来，她虽然感动，却连忙摇头：“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快活一生。”
“我知你舍不得我死，但终归要想到日后，为你做些打算。”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有了个疙瘩，暗暗期望他能改变主意。
霍宸抚着她的头发，安抚道：“皇后绝对不会再对你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我说过，关雎宫但凡有一点风波，我便唯她是问。我这么明着警示她，就是想让她知道，后宫之事，我虽然装作不知，其实她所作的那些事，我全都清楚。你尽管放心，她不会再做手脚。”
他沉吟片刻：“那就取名为瑞。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年后我想定下东宫太子之位。”
霍宸默然看着含光，产后她丰腴了些，越发的珠圆玉润，明艳动人。失而复得，他倍加爱宠，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所有都能给她。但她的心思，他也明了。
霍宸蹲在他面前，拿起一柄玉如意逗他，他皱了皱小鼻子，爬了过来。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震惊之余，她心里也有小小的失落，纵然与他夫妻八年，仍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立储，历来是非嫡即长，皇后不孕，其余四子皆是嫔妃所出。霍速虽为长子，但其出身满朝皆知，在霍宸与太后眼中也一向不受重视，长子之名虚挂。其余三个孩子，霍宸最爱的明显便是瑞儿，刚才又暗示取名为元，用意不言而喻。想到此，含光心里不安起来，预感到霍宸心里想要立储的东宫太子，应该就是瑞儿，可他年方一岁，又非嫡非长，若在朝议中提出立他为储君，只怕会引来一番争论，不利朝局稳定。况且，她并不想瑞儿成为太子。
含光本想简单一些，但这是瑞儿的第一个生日，霍宸一心要为爱子大办周岁生辰。一大早，关雎宫里便热闹非凡，各宫送来的贺礼不断。
含光自生下瑞儿，一颗心悉数系在了儿子身上，眼中再看不见别的。
散朝之后，霍宸回到后宫，含光上前道贺。
“皇上离千秋万岁还早着呢，我不想听这些。”
太后也没想到瑞儿竟然去抓龙袍，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将来定有大出息！”
瑞儿坐在红毯上，晶亮的大眼睛咕噜乱转，却对身边玩绕一地的宝物视而不见。
不料，瑞儿爬到父皇身边，却不去拿他手中的玉如意，两只小手揪住了霍宸的龙袍，那袍角上用金线绣了一条五爪金龙，流光溢彩，熠熠闪闪。
景明五年大年初一，四皇子诞生在关雎宫。恰逢一场瑞雪降临皇城，太后大喜，赐乳名瑞儿。
“为何？”
用过晚膳，霍宸留宿在关雎宫，瑞儿睡着之后，含光便忍不住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含光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含光心里隐隐不安，只怕抓周之事传出去生出事端，后宫虽然风平浪静，但人心难测。她自有了孩子，更是处处小心谨慎。
霍宸恼了，附在她耳边恶狠狠道：“过河拆桥是么，看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提醒你瑞儿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