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当爱上一个人,一切只怕来不及,每一秒都应该珍惜。
就在他碰到果子的那一瞬间,突然岛屿一阵晃动,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像是被巨大的战斧劈开了口子,一股阴森的风从地洞里盘旋而出,所有的人来不及反应,来不及躲避,尖叫着坠落进去,如同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漩涡。
“你相信宿命吗”
昶帝嘶哑着嗓子:“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
其他的将士也被绳索捆绑起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此刻被绳索一勒,有些地方便渗出脓血来。
“你是说,有病的人是她。”
我后知后觉地扫视了一眼卧房,脸上开始发热。
我甚是不解,昶帝第一次出海,第一次来到这里,女皇为何看过画卷之后,说出这样一句话?我忍不住看了看容琛,此刻我才发现,不知何时,容琛的脸色竟然已经变得十分紧张。
容琛蹙眉不语,若有所思。
“这是掉入了陷阱么?”
他笑而不语,烛光映在他明澈的眸中,折射出一抹脉脉的情意。我忽然觉得心里如同藏着一汪春|水,突然破了冰。
我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温柔的亲吻沿着额角滑至唇上,我心里闪过短暂的犹豫,也油然而生一份羞赧,但转瞬之间,我忽然放弃了所有的思量,因为我想起了元昭和眉妩。
她看了我一会儿,这才说:“这些人,暂时关在落英宫。他们二人,送到和音宫。”
“大家速去找出路。”
若真是她,那么会是什么病?我心里默默回忆昨日见她的那一幕,她年轻貌美,容色看上去娇艳明媚,气色甚好,只不过看上去心事重重而已。
他的指腹温柔地拂过我的唇:“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只怕一切都来不及。”
如意稍作迟疑,道:“那红颜树是陛下花了万千巨资,倾了半国珍宝从龙伯人手里换取的一棵神树,十年结一次果,十年成熟,吃过可繁衍生息。此树至阴,不得沾染一丝的阳气,否则便会叶枯果落。”
我转过身去,望着遥远的夜空。星辰漫天,仿佛一条璀璨的河流,流向天涯海角。耳边传来微微的风,当一个人快要死了的时候,会看清许多东西,也会放弃许多东西,这个时候想要抓住的,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你!”桑梓怒目。
容琛爱怜地笑了笑:“吃吧。”
吃完之后,几位侍女过来收走了碗碟,那名叫如意的侍女奉上了茶水。
我接过伤药连声道谢,容琛和我一起,分头给众人上药。
两队姿容绝世的戎装女子,腰间佩戴着精美绝伦的兵器,分列在宫殿的两侧。
我只想拥有他,不去想明日之烦忧,不去想他日之别离,只想怎样才能叫这一生不遗憾。
没有粮食,没有水,没有伤药,空有我和容琛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伤者死去。
惨淡的光影照着洞中十几个人绝望的面孔,我眼前恍然浮起初出海时的画面。
我和容琛面面相觑,皆是一怔。
“我猜如此。”
这种等候让人焦灼。
向钧连维等人被押走,而我和容琛被送入一处宫殿。
她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一双娟丽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花丛中,站着一人,紫服玉带,静怡如山,眉目间一股说不出的清雅风流,满目的金碧辉煌,姹紫嫣红,被他一比,皆黯然失了色。
“是谁动了红颜树?”她指着那颗红色的树,不怒而威。
睁开眼,眼前的一幕让人震惊。
“是朕。”昶帝倒也爽快,毫不推脱地承认。
“臣未曾见过。”
三千人整装待发,船队浩浩荡荡,昶帝意气风发,众人满怀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源自昶帝的一个贪念,若是不去碰龙伯人的珍宝,也就不会粮水断绝,神威军和御林军也不会内讧,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模样。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我不知道昶帝是否后悔。
她微微一怔:“当真?”
劲瘦结实的身体,清淡好闻的气息,亲密无间的相偎相依,这种诱惑让我怎么抵挡,我好歹,好歹也是个青春年少的正常女子。
众人都下了船,垂涎欲滴地望着树上的果子,可惜却没有一个人还有力气爬上去。那果子高高的挂在树上,散发着让人无法抵挡的香味。
昶帝的面色难看之极,生平从未受过的羞辱尽在今日一一承受,我不由生了一份同情之心,但同时也暗暗担心我和容琛的安危。
她身侧的一名宫女应声退下。
回头看去,碧海如踏在脚下。
桑梓脸色一红,立刻低头退在一边。
“请姑娘随我前往坤和宫,陛下召见。”
“我记得你从不扭捏。”他故意地伸开臂膀将我抱住,眼中的笑意越发促狭。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默然一惊,原来射虹国并非没有男人,而且还是一位风采卓然,容貌不亚于容琛的男子。
她勾唇一笑,灿若春花。
我应该推开他的,可是身体僵硬地像个旗杆,浑身发麻,好似没有知觉,只有心跳乱七八糟。
他笑笑:“大约是,嫉妒你身边有我。”
“我怎么敢欺骗将军。”
经历了一次次的劫难,三千人只剩下了十七位将士。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我只能抱着一颗侥幸的心,唯愿上天庇佑,能让他们活下来。
耳边有人嘶了一声,我醒过来,发觉自己正抓着容琛的手指。
“我和莫归来到射虹国的那一日,恰巧是惠之羽继位的那一天。她骑在一头白象上,在惠泽广场接受臣民的朝拜。不知何故,那白象突然发狂,千钧一发之际,莫归用一根银针,制服了白象。那惠之羽,对他一见倾心。”
桑梓扔给他一把刀。
船靠了过去,驶近陆地时,一个独立的小岛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此刻我真是感激师父,神医的身份,成了我的护身符。
昶帝步履轻浮地登上了小岛,一步一歇地走到了树下。
未知的忧患让人心酸,也让人勇敢。不如就将该做的都做了,免得以后遗憾。
我很不争气地心里冒了几个酸泡,“哦,原来师父养我,也是因为我长的像她。”
我心里充满了疑惑。为何这里,竟然没有一个男人?
我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我知道他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人,眼下,当前,他也视我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那么他对我情意,那怕是昙花一现,是回光一闪,也足以照亮这一世。
所谓爱有多浓,恨有多深,她对师父一片痴心,却没想到师父竟然帮助国中男子起义夺回男权。情爱素来不能勉强,师父对她无意,胁迫强留只能适得其反。本是一场风花雪月之事,终究成了血海深仇。
“不必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了。”
“这射虹国的女皇为何要如此繁衍生息?”
昶帝一字一顿:“不服!”
众人纷纷附和,已经饿到了极限的人,见到可以吃的东西,已经无法抑制。何况那一股一股的甜香随着风飘过来,越来越浓烈,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我想,女皇看的那幅画卷,应该就是你师父莫归的画像。”
安国将军静静地看着他,我依稀见到了一种熟悉的光芒,那时眉妩初见容琛时的眼神。
安国将军淡淡道:“如何处置是陛下的事,焉有你我置喙的道理。”
无边的黑暗产生了让人窒息的恐惧。我又惊又怕,手无意识地伸开,想要抓住些什么,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随之我被拥进了一个安稳的怀抱。嗅到熟悉的味道,我心里安然一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和他在一起,我忽然间觉得这一刻离开也并不是那么地遗憾……
很快,桑梓拿过来几个馒头和一壶水。
“陛下,你还好么?”
“惠之羽被母皇教导多年,对男人并无多少好感,但莫归却如一支利箭,射中了她的心。她自认为身为女帝,莫归对她的垂青一定会受宠若惊,谁知莫归一心只想寻找十洲三岛,对她的情意无动于衷。惠之羽心高气傲,一怒之下便囚禁了灵珑,以她的性命来威胁莫归臣服。”
“姑娘先生早些安歇。”
我背过身去,心里半是甜蜜半是心酸,没想到他居然觉察了我的心思。
“天哪!”我实难想象,懒散避世的师父,竟然有过带人揭騀而起的时候。
她身姿窈窕,却力气不小,虚弱的昶帝被她险些扇到地上。
她们惊异地打量着我们这一行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凝集在容琛和昶帝的身上。那种倾慕渴望的眼神,仿佛很久都没有见过男人。
他笑得更欢:“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及时行乐么?”
随着如意踏出宫室,沿着曲折蜿蜒的走廊,绕过一道龙凤呈祥影壁,进入一座暗香浮动的宫殿。廊下种满鲜花争芳斗艳,如铺开一片锦绣云霞。
两个人不像是君臣,是患难中的两个人。
他闷笑:“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忍是么?”
“知道什么?”
每一日都有人死去,船上像是一座空荡死寂的空城。
向钧靠着桅杆,守在他的身侧,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柄剑。
他有些好笑:“看来是饿怕了。”
“带进来。”是一声极其慵懒倦怠的女声,动听之极,仿佛从耳膜中一丝一丝的挤入心里。
昶帝抖落了一身红色树叶,伸手捡起了一个黑色的果子。
“原来,师父年轻时曾有过这般风流倜傥的时候。”
过了片刻,她收起画卷,笑容欺冰赛雪,“当真是他。”
昶帝吃下了馒头,喝干了最后一滴水。
容琛的呼喊像是一声春雷乍起,本来死寂一片的人们,突然惊动了,不知是什么力气撑着他们站了起来。饥渴交加的他们,相互搀扶着,看着远处墨绿色的地平线。每个人的眼中都盈满了希望的光。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时,那树上的果子突然变了颜色,摇摇欲坠地从树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时,却悉数成了黑色的果子,枯萎老皱,如同一个少年,一夜间成了老叟。
女皇在龙案上铺开那幅画,仔细看了看,抬起头来,又看着昶帝,竟像是在比对什么。
“将他囚在水牢,好生侍候。”女皇声音低婉动听,却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我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我师父曾经在二十年前来过这里,得罪过射虹国的女皇?”
“是,正因为男子稀缺,女子便地位低贱,一切活计都是女子来做,男子养尊处优,对女子动辄打骂,视为奴仆。”
我的心噗的一声狂跳,瞬间就乱了方寸。
所有的人都震惊地沉默着。
“应该是上一任的女皇。”
昶帝的脸色异常沉郁,一向倨傲骄狂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向钧护主心切,悲愤之下,几欲昏厥。
容琛举着手中的火折子,找到昶帝。
青光一闪,安国将军的刀也随之挥起。
他望着安国将军:“他体力没有复原,这样比武并不公平。”
安国将军踏上丹陛,明朗的光影里,金色的宝座上坐着一个人。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众人的仓惶而慌乱的叫声。
琉璃般的眼眸,垂下的眼波如春|水一般柔媚,话音里却是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寒。
辰光像是停滞了一般,日光一寸寸地拉长桅杆的影子。
容琛叹道:“莫归当年的英勇无人能及。”
“以她的个性,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显然他很乐于见到我的羞窘,笑眯眯道:“天色不早,我们睡吧。”
众人仿佛对死已经麻木,对血已无动于衷,连绝望的力气都不再有。
“那你可有后悔药吗?”
女皇的目光移了过来,落在我和容琛的身上,奇异的是,她看见容琛时,眼眸之中毫无惊艳之色,如同看着一个再是平凡普通不过的男子,这种眼神突然让我想起明慧。她第一次见到容琛的时候,也是这样漠然,丝毫没有惊诧于容琛的美色。
我实在不忍,出言恳求道:“将军,能否先赐些伤药,让我给他们包扎一下。”
听如意的称呼,他应该就是女皇的丈夫。我暗暗惊叹他的姿容风采,的确和女皇是一对璧人。
好久都没有做过这样美的梦,一条长长的白玉桌,布满了美食佳肴,色香袭人,食器精美华贵,皆是黄金所制,我情不自禁地拿起一枚金汤匙放在口中咬了一下。
红颜树落叶缤纷,翩然若雨。一片红叶落在容琛的白衫上,衬着他芝兰玉树一般的风姿。
所有人的眼光都凝聚在这几个馒头和水上,生的欲望如同燎原之火,一下子在众人眼中簌簌燃起。那种久违的狂热的光芒,如是回光返照,照亮着众人的眼眸。
“天朝。”女皇呐呐说了两个字,突然眼神一亮,紧紧地盯着昶帝。
容琛的话像是一个无望的安慰,没人相信,洞中响起低泣声,哀伤绝望,像是困兽的哀鸣。
她上下看了我几眼,所答非问:“你会医术?”
“五十个?那岂不是人人都形同皇帝?”
安国将军对身侧的一个女子点了点头:“桑梓,给他拿些吃的过来。”
我和容琛互视了一眼,果然是应了他的猜测。
城中的景象恍若仙境,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如浮在云上,满城皆是容颜如画的女子,或灵秀,或端庄,或妖娆,姿态万方,各有姿色。
“一会儿女皇必定要召见你,这大约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我的第一次,不想这么潦草,悲戚。”
他用手指理着我的头发,这是世上最令人心醉的梳子。
安国将军将昶帝推上前,“回禀陛下。就是他,据说是天朝国君。”
“昶帝长的很像二十年前的莫归。”
如意上前见礼:“皇夫殿下。”
“女皇一直看我,不知何故。”
男子从我身侧走了过去,眼中一片沉静的虚无。
“后来他如何脱身?”
她们沿街施礼,拜见安国将军。
说实话,从中土历经艰辛至此,对昶帝,恨也恨过,怨也怨过,但同来的三千人只剩下区区十几人,我难免对昶帝生出一种患难与共的惺惺相惜,并不想他死。
昶帝苍白着容颜,只说了两个字:“不服。”
安国将军却嫣然一笑:“不急。我会让你服。来人,将这些人都押回去,请陛下发落。”
难道要困死在这里么?我心里涌上了凄凉的悲哀,我不怕死,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东西,让你舍不得死。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动,“莫非,师父也喜欢那一位灵珑?”
“上一任的女皇名叫惠之羽,她的母亲原是宫中后妃,才华横溢,有经天纬地之才。皇帝病危之际,她夺了皇权,自立为女帝。自那时起,国中男子地位便一落千丈,从此,女人做主,男子为仆。”
众人在洞里摸索,这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四周都是坚硬的石壁,没有机关,更无出路。这个发现让人们恐慌起来,洞里想起了微弱的啜泣声,颓败的哭声,饿到几乎要自食其肉的人彻底地绝望了。
容琛含笑点头:“是,他那时风流倜傥,年少轻狂。”
她沉默着,似乎在思虑什么,过了片刻,她又问:“那你可有什么办法让人挽回过去?”
“那么她留下一副画像,交代自己的女儿若是见到这个人,便要替她报仇?”
一点微弱的光亮了起来,渐渐,洞中亮起了十几个火折子,像是萤火虫一般闪烁在黑洞中。
刹那间,数名女兵便涌了上来,第一个捆住的人便是昶帝。
昶帝以剑撑地,默然不语。数日的饥饿,他英俊饱满的面颊凹陷了进去,桀骜骄横的气势也消弱了许多,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我深鞠一礼:“陛下见谅,草民未有后悔药。”看来,我攻坚的课题除了长生不老,又增加了一项。
“可能是嫉妒你。”
我暗暗惊异。若论容貌,昶帝虽然俊美,却不及容琛,为何女皇只盯着他看,却没有扫视余下的众人,甚至容颜绝世的容琛?
真的吗?无穷无尽的时光,直到地老天荒?
饿到了极致的人,对这种诱惑根本无法抵挡。
“陛下不如说一说情况,草民洗耳恭听。”
岛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一眼可以望见那头,空无一物,只在岛屿的正中,长着一颗高大的树。这棵树高大葳蕤,枝繁叶茂,奇异的是,居然长满了鲜红色的树叶,而更加奇异的是,树上结满了果子,那果子形如一个小小的葫芦,泛着莹光,碧如翡翠,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让人口舌生津。
异国他乡的月光,从窗棂间幽幽的探进来。
“嗯?”
容琛抿了一口酒,缓缓道:“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因果报应,但今日,似乎一切都是一场命中安排好的重逢,有些事,并不会随着时光而磨灭,有些因果,也不会因为死亡而消逝。”
岛上站满了人,皆是女人,一身戎装的女人。红色战甲,配着弯刀长弩,全副武装。
踏进宫室,袅袅浮动的沉水香里,日光从琉璃窗中透过一屋的璀璨明亮,光影里可见漂浮的尘埃。珠帘的珍珠,盈盈发着光,温润迷蒙。深紫色的贵妃榻上铺着一整张白虎皮,纤尘不染,净白如雪。
片刻之后,那名叫如意的宫女双手捧过来一副画卷。
“是,我来过。和莫归一起。那时,国中尚有男子,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一切都变成这样。”
我心里忐忑不安,却又极其好奇,不知道这射虹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度,不知这国君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把脸埋的更深一些。你心里知道就好了,能不能不要点明啊,公子。
安国将军收起刀,笑容淡淡:“你服了吗?”
容琛捏了捏我的手,对我颔首一笑。我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莫非惠之羽将造反的男人都杀了?”
“遗忘……”她叹了口气:“可是有些事情,我又不舍得忘记,你说怎么办……”
双目深陷的向钧哑着声道:“陛下,不如先摘些果子吃吧。”
“过去无可挽回,但可以遗忘。”
昶帝皱眉。
他的声音感概万千。殿里浮动着淡淡的清香,摇曳的烛光投射在酒红色的帷幕上,波光粼粼的像是一场梦里的波澜。
一股诡异的凉气从那棵高大的树上散发而成,明明是一棵娇艳绝伦的树,此刻却莫名的觉得诡异可怕,森森。
“幸好她死了,不然见到你我,定不放过,恐怕我们两个此刻正在水牢里陪着昶帝。”
“你二十年前也来过这里吧?”
这一顿饭,堪称人间美味,不知是否是因为我太饿的缘故,真真是一场口舌的盛宴。
我第一次看见昶帝出刀。没想到他的刀法竟有切金断玉的气势,沧海断流的霸气,但安国将军身形灵巧,刀法诡异利落,难以琢磨。
器皿精美绝伦,佳肴香气四溢,我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安国将军静静地看着他,我依稀见到了一种熟悉的光芒,那时眉妩初见容琛时的眼神。我忽然间有些不安。
吃过之后,侍女们鱼贯而出,依旧将房门紧锁。
宫殿里,高耸的柱子要两人环抱,珍珠穿成的帘子从屋顶一直悬下来,莹光流转,如珠光之河。
我淡定地放开他的手指,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我是在咬金子。
容琛立刻道:“师父收养你时,你额头长着黑墨,并不像她。”
安国将军道:“回禀陛下,她是船上的大夫,据说是中土的神医。”
桑梓有些不悦之意,将伤药拿过来时,小声道:“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伤药,陛下知道他们动了红颜树,必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毁了女儿果,万死难辞其咎。”
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陆地!”
昶帝问道:“容琛,你可见过这样的果子?”
于是我怀着一股子血勇之气,大胆地回应着他的亲吻,主动抱住了他的腰身,还把手伸进他的衣衫,抚摸他紧致光洁的肌肤,丝毫不觉得羞赧。
安国将军抱着胳臂,一扬眉梢:“怎么,你不服?”
比起昶帝,女皇对我们的待遇要好得多。
“听说你医术高明。”
“你能治什么病?”
我们被押上了岸,一座红色的城池坐落在海天之间,巍峨雄壮,好似建造在高山之巅,壮阔地让人惊叹。
他气息微乱,手掌按住了我的手,放在胸口。
如意悄然退了出去,屋里只有我和她。
容琛是船上唯一一个看上去一如既往的人,像是没有经历饥饿干渴,没有经历绝望等待。他站在舵楼上,极目远眺,风骨铮铮,姿容绝世。我一直很相信他,但这一次,我不知道他的三日之期是安慰大家,还是……
“是谁,动了红颜树,毁了女儿果?”
女皇慵懒地坐着,斜支着头,低垂眼帘,纤纤玉指在白虎的毛上轻轻梳理,像是爱抚情人的肌肤,亲密而专注。
这是在夸我好看?我谦虚的说:“嫉妒我?我长的没她好看吧?”
“二十年前,又是如何?”
思索间,如意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鲛人告诉我,她已经故去,所以我才敢来这里。但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留下了一副画卷。”
安国将军拍了拍手:“不服是不是?那好,让你吃饱,再和我比试。”
丹陛两侧的侍女,皆是同一色的袍服,外衫轻薄柔软如白云,里面是艳红色的裙裾,红霞一般明艳。金銮宝座上闲懒地坐着一个人,竟是一位不满二十的少女。她的王服上没有绣着龙凤,而是一道华光璀璨的虹,气势夺人,光彩耀目,衬着她一张冷若冰霜却艳如桃李的面容,高贵明艳不可方物。
公子你还真是从不谦虚,我揉了揉额角,幽幽道:“据说女人的妒忌心很可怕,我应该告诉她,我和你没什么关系。”
忽然,一只洞箫横进刀光之中,当当几声脆响之后,昶帝和安国将军齐齐后退了一步,众人皆有些错愕震惊。
我也有些昏沉,想要闭上眼睛,忽然,洞顶投进了明亮的光。
黑暗中,众人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饿了数日,此刻,便是饭菜中有毒,我也甘愿饮鸩止渴。
而我和容琛,又怎么预知明日的命运,眼前的相拥,或许下一刻就是分离。
“莫归趁乱离开了射虹国。当时起义的结果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从现在的景象来看,那场起义必定是失败了,城中没有男子,可能与那一场造反有关。”
容琛飞速地蒙上了我的眼,不至于被强光所刺,在我睁开眼睛之际,才发现,一张铺天盖地的银白色大网,从洞顶落了下来。片刻之后,我们如同网中之鱼,被吊出了石洞。
身为医者,望闻问切是最基本的本领。有时候,倾听也是一种治愈。
不多时,六位侍女鱼贯而入,在厅堂里摆上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容琛说过,没用的人往往死的最快,于是我便“大言不惭”地回答:“除却起死回生,其他的大约都可以一试。”
昶帝道:“偷袭算何本事?何况我们已经在海上饿了十天,若是平素,你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悲戚了么?”
昶帝到底饿渴了多日,体力不支,初时尚能和她打成平手,但很明显,他力气不继。片刻之后,她的刀锋擦过了他的右肩,衣衫破处,渗出一丝红痕。
他拿起那壶酒,慢慢斟满,递给我。
“后来呢?”
……手指继续在他掌心里动了动。
容琛道:“她是随行的大夫,天朝的神医。”
女皇居高临下扫视着众人。
安国将军带领女兵井然有序的前行,跪拜于两街的女子,依次起身。
立刻有两名女子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在地上,“竟然冒犯安国大将军,想死不成?”
我绝望地问容琛:“三日后真的会到射虹国吗?”
“不知女皇会如何对待我们?”
“大约如此。”
让人惊异不已的是,昶帝的手,一触到树干,树叶突然从枝干上落了下来,纷纷扬扬,昶帝立于树下,如同被裹在一场血雨之中,红色叶片一刹间落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枝桠,如同一颗巨大高耸的红珊瑚。
渐渐,洞里的空气混浊起来,饿渴的感觉混杂在死亡的恐惧中,让人快要透不过气来。曾经纵横沙场的战士,横七竖八地躺在昏暗的枯叶上,面色漠然绝望,露出认命等死的讯息,饥饿已经一日一日地消磨殆尽了他们的斗志和希望。
殿中陷入寂静,女皇一瞬不瞬地看着昶帝,神色阴晴不定,让人难以琢磨。
容琛的手心里也薄薄地渗出了汗意,但他依旧镇定,对昶帝道:“陛下莫急,一定会出去的。”
“为了救她,莫归便假意答应了惠之羽,让她放了我和灵珑。莫归让我带着灵珑先离去,他再伺机脱身。”
洗漱之后,侍女们摆上了早饭。
我忽然间有些不安。
这一场哗变死伤惨重,活着的不足百人。除却容琛,连维,向钧和昶帝,几乎人人都有伤。
“宿命?”
说罢,她站起身,侍女挑起了珠帘,王服上的虹影一闪,女皇倩丽的身影,隐在珠帘之后。
被称为安国大将军的女子轻蔑地一笑:“什么天朝国君?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穿过熙攘的街道,宽阔的广场,面前出现一个高耸的宫殿,一条嫣红色的地毯沿着白玉石阶行云流水般地铺陈而下,行走其上,如在云端。
她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吩咐桑梓:“取点伤药过来。”
一丝血迹从他唇角流下来。他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晃了晃身子,站直了脊背,没有说话,也没有还手,只是用冷沉阴鸷的目光看着那女子。我想目光若能杀人,此刻的她已经是千疮百孔。
“那,结果如何?”
再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这样的调笑。
“再摸下去,我会忍不住。”
昶帝咽了口唾沫,扶着树干,叹道:“算了,再忍一忍,去射虹国吧。”
我觉得奇怪,她应该看我身旁的容琛才是,一来他是男人,二来他比我好看的多。
曾经以为一生会很长,曾经以为他们会白头到老,谁知生离死别却不期而至,让人措手不及。
片刻之后,我落在了地上,不是想象中的万丈深渊,也不是刀山火海,身下绵软,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伸手一摸,是厚厚的落叶。
这一笑如是讥讽,昶帝的伤口开始不断的渗血,他面色渐白,却没有停手投降的意思,眼神中透出一抹慷慨赴死的悲壮,难道他为了尊严要死战到底?
“大胆妖女!他乃是我天国国君,你竟敢动手!”向钧激愤地便想要去抓那女子的手臂。
后悔药……女皇你这是在难为我呢,还是在为难我呢。
“大约是。”
我听她语气甚是和蔼,便忍不住低声问道:“请问姑娘,那红颜树很珍贵么?毁了女儿果,有何后果?”
我生平第一次听说可以用树木之果来繁衍,当真可以?我忍不住问:“国内,没有男人么?”
立刻有几名女侍卫上前,将昶帝押了下去。
我把脸埋在枕头上,小声哼哼:“要是没嫁给你就死了,我觉得太不甘心。”
“射虹国的水土很怪异,阴气很重,这里生出的婴孩大多是女孩儿,男孩少之又少,便甚是金贵。据说百年前,这里一个男子可以有五十个妻妾。”
一个女子走到跟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她的衣着明显和别的女子不同,一身金色的盔甲,头盔上嵌着一只红色的珊瑚,如同王冠。
他从背后怀抱着我,低语:“我们会有无穷无尽的时光。”
城墙共有九门,皆以金箔镶边。正中一道苍红色的城门上悬挂着一枚金色铜铃,日光下金光闪闪。
如意欲言又止,放下一壶酒,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酒红色的帷帐遮挡住摇曳的烛光。微风徐来,红波轻漾,眼前俊美无俦的容颜,温柔如水的眼眸,如同一杯催人去饮的葡萄美酒,让人心动神摇。
他笑笑:“她将我们放在一间卧房里,这卧房里只有一张床。”
昶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他不可能恢复全部的力气,但他必须一战,成王败寇。
“安国将军特意强调我们大夫的身份,想必是有人得了棘手的病症,需要医术高明的人。”
往事令人唏嘘,师父一向闲散,我从未想过他的过往竟然也曾如此惊心动魄。
女子看了看昶帝,突然抬手,“啪”的一声清脆之极的耳光,甩到了昶帝的脸上。
一落地面,立刻有无数的刀剑围住了我们。
容琛点了点头,“扛过这几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容琛顿了顿:“我想,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吧。”
“如意,去御书房,将母皇留下的那副画拿来。”
“陛下,成王败寇,本是兵家常事。来日方长不是吗?”容琛扶起昶帝。
“国中男子对女子治国男人为奴早就满怀怨恨,莫归召集国中的男子起义造反。”
安国将军搭起一支银弓,白色箭羽如一只银鸽径直飞向那金铃,一声悠扬的铃声响起,正门洞开。
昶帝再也没有往日的威仪,他倦倦地躺在甲板上,闭着双目。
容琛说过,没用的人,死的最快。面对昶帝和女皇这种权势滔天,只手遮天之人,我只好不谦虚地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