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
显然,我属于“其他的人”。我揉了揉鼻子:“嗯,要不我送你一副春|药配方?”
我站在一侧,清楚的看见他的面容。面对这张和明慧一般无二的容颜,他居然没有一丝的动容和惊异,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而后转过视线,对太后不耐的皱眉:“骊珠。”
眉妩上前敲了敲门。门咯吱一声开了,小元宝忽闪着大眼睛问:“两位姐姐来找哥哥么?”
“眼下是白昼,无法招魂,陛下可寻玄羽真人进宫,扶乩当能问出骊珠下落。”
元昭窘迫尴尬地侧着身子,这话想不让人误会也难。
“宁香想请神医配一副药,让嗓音变得低哑一些。”
元昭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看书。
我摸了摸脸皮,“你们这种情况据我分析,主要是因为你们两人从来不用操心怎么去获取别人的芳心,自有那芳心一坨一坨的堆积如山,前赴后继,任君挑选,习惯了送货上门,自然就不大擅长主动追求,这就像是一个富家公子一向饭来张口,突然落魄了要去讨饭,还真是不如人家那职业乞丐专业。”
昶帝的目光落到了宁香的脸上。
元昭脸色微微一红,错开了视线。
我随意问了一句:“你猜是谁?”不想他居然近前两步,附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
“灵珑,我该怎么做呢?你一向脸皮比我厚,有没有好主意?”
“这事硬来不行,不如这样。”我附耳对眉妩说了一通话,眉妩频频点头。
容琛率先看到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和玄羽打了声招呼。
完了,误会的更深了。元昭倒退了一步,面色绯红。
我干笑:“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别见外了。”
一只玉色纤纤的手,挑起了珠帘。
元昭阔步如飞,眉妩提着裙子紧追不舍,我和寐生紧随其后看热闹。
我劝道:“将军,我当初眉间有个黑印,也颇不在意,因为自己看不见。后来,容公子对我说,做人不能太自私,要多想想别人。将军脸上带着这个伤疤,别人不说,元宝看见了必定伤心。”
“姑娘可以出宫了。”何公公领着我往宫外走,宇和门外,站着玄羽和容琛。
一时间,我急得心噗噗直跳,这时,隔壁房门咯吱一声,容琛跨出房门,长身玉立沐在晨光里,身后融融金光环绕,如同仙人。
“你这个逆子。”太后眼中突然落下眼泪,气急败坏地从凤榻的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朝着昶帝抛了过去。
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是说我么?”
太后有些不悦,“皇儿,你不是喜欢明慧么?她与明慧生的一模一样。”
我笑得肚子疼。眉妩你是故意调戏他呢,还是无意调戏他呢?
元宝眨巴着大眼睛:“米酒羹也算酒吗?”
“奇怪啊,他和我在一起,话挺多的。”
“你是疤痕体质,若想恢复平整光滑,还需要动个手术。”
“朕没疯。”
“多谢姑娘好意,我对容貌不在意。”
“什么事?”
元昭一脸窘色,低头不语。
两人言笑晏晏地一同离开了皇宫,回到将军府便去了容琛的房间,关上门研究星图去了。
“皇儿,”
他点了点头,笑笑不语。
我走到他跟前,笑笑:“将军的伤好多了,若我回不来,让眉妩给你换药。”
神威将军的脸彻底红了,扭头瞪了连维一眼。不得不说,男人脸红起来的动人之处,不亚于女人,真是别有风情。
一听此言,自然她不是明慧,我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这才放开了仔细打量她。果然是和明慧生的极其相像,只是眼神没有明慧冷傲。
“明慧!”
容琛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默然不语。
我噗嗤笑了:“好了,他口不择言,其实并无恶意。你应该和同龄人交朋友,免得寂寞。”
元昭无奈止步,脸又红了,“姑娘要怎样?”
“哀家找你来,是想让你做件事。”
上了马车,容琛凑到我耳边低问了一句:“做你助手有何好处?”
眉妩一怔,立刻追了出去,“你别走。”
晚饭之后,我和眉妩捧着一碗米酒羹,巴巴地来到元昭的院中。
“朕会让她喜欢上朕。”
“你这样对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眉妩露出一个“你说的一点也不高深,但我确实一点也没听懂”的表情。
元昭无奈,只好停步,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
“可是我在意啊。”
进了昶帝寝宫,里面的气氛格外的压抑,宫女内侍战战兢兢的神色如同惊弓之鸟。
太后和宁香静静地呆立,仿佛没有从震惊中清醒。
眉妩甚是惆怅:“我虽然对他很有好感,但每次一单独和他在一起,就紧张心慌,手足无措,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他也没什么话说,于是是冷了场,于是我就回来了。”
容琛抿了抿唇:“自然是谁都想不到的一个人。”他微微眯眼,高深莫测的样子若有所思。
有个男人牵挂的感觉真好啊,虽然是个小男人。我颇为感慨地拉住他进了房间,随口问道:“你二师父呢?”
看见她容貌的那一刻,我险些心跳骤停。
眉妩和寐生也都被吵醒了,一脸迷糊地从门里出来。
我忍着笑意,直憋得肚子疼,眉妩说话让人误会的本领还真是非同一般。她素来对自己的容易容之术颇为自信,自诩为天下整容妙手第一人,眼下谁都知道她住在将军府,而是元昭却镇日顶着个大蜈蚣出门,这显然很不利于她名医的名声。再说,师父有个毛病,落到他手里的病人,治不到他理想的效果别想走人,不幸我和眉妩也都传承了这个毛病。
眉妩伸开胳臂拦住了他,一双勾魂摄魄的杏眼定定地望着元昭。
“拿去你的骊珠。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江山社稷,真是可笑之极。”
我有个奇怪的习惯,若是翌日为人动刀做手术,前一日的梦里一定会演练一遍手术的过程,甚至每一个细节都会在梦里清清楚楚地出现,这个习惯我一直觉得匪夷所思,但又深得其中的妙处。
走出将军府,大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元昭站在一旁,目光闪烁,似有话说。
养颜膏的神效尚未介绍完,元昭打住了她:“多谢梅姑娘,还是不必了。”
“可以。”
“何公公,骊珠是何时丢失的?”
“大师父你不要死。”寐生嗷的一声抱住了我。
我心里飙泪……神医不是神捕啊,陛下。
眉妩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引起了他的误会,又说了一句更加令人误会的话:“我喜欢看你以前的模样。”
“她是哀家花了重金在民间找到的一个人。皇上独独痴恋那明慧,放着后宫三千佳丽不去宠幸,竟然要出海寻十洲仙草让她复活,真是昏了头。哀家寻个和明慧一模一样的人,皇上也就不必出海寻仙,劳民伤财不说,他居然还要亲自出海,放下这偌大一片江山,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眉妩挤了挤眼,对我嫣然一笑。
他脸上的伤结了疤,一道赤红色的疤痕从肌肤上鼓起,整个面部仿佛被一道分水岭横截为二。若我没有见过他往日的容颜,或许心里好过一些。两相对比,天壤之别,愈加让我心里黯然遗憾。我想眉妩应该也是如此感受,所以才会惊呼。
我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只是去给陛下找一样东西,很快回来。”
……公子你这个动作也太不见外了。我有点心乱,胳臂上被他拧过的地方,奇诡地一点不疼,只是麻酥酥的像有无数个小针尖。
我刚走到房间门口,寐生便扑了过来:“大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元昭目光深沉,定定望着我,露出一个清浅释然的笑。不知是高兴我从宫里安然回来,还是高兴终于不用娶我,完璧无瑕地成了我的“前夫”。
“我带你们去。”
元昭从书桌后站起身来,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多谢,我不吃甜食。”
“草民谨遵太后吩咐。”
我转身离去。
他站得离我很近,但我无端觉得他远,心里莫名有些怅然,无话找话地问他:“你说,谁人这么大胆竟敢偷取骊珠。”
“你举得她和明慧像么?”
“元宝快回去睡觉吧,睡晚了可就不长个子了。”我们哄着元宝一起离开,按照商量好的计划,眉妩在回廊拐角放风,我飞快回到住处拿了药箱,蹑手蹑脚又潜回来。
昶帝傲然道:“这片江山是朕一手开创,要不要都是朕说了算。母后想要,儿臣送你便是,朕出海之后,母后便是女皇,这片江山就当是儿臣尽孝。”
“骊珠丢失不到一刻便被发现,朕当即封锁了宫门。掬月苑离宫门较远,除非偷珠的人飞着出去,否则决不可能带出宫外,朕将整个皇宫翻了个遍,竟然没有下落。还真是出了鬼了!”最后一句话刚刚落音,昶帝怒气冲冲猛地一拍御榻,骤然的一声闷响让殿内的人悉数惊了一跳,气氛更加紧张。
这时,鲛绡帐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盈缓慢,应是个女子。
元昭红着脸,倒退了两步。突然走到窗边,单手撑着窗户,竟然翻了出去。
“你又要进宫?”眉妩瞬间脸色发白,担忧的眼神从我脸色一扫而过,牢牢落在了容琛脸上。
“让我为你整容,去掉那条疤痕。”
连维怔怔地回头望了一眼元昭。
我忙说:“小孩子不能喝酒啊。”
我莫名地心里一暖,走了两步又回眸对他笑了笑:“好。”
“当然不是了,我们是想把他脸色的伤疤给去掉,你想不想哥哥像以前一样好看。”
“拜见太后。”我直觉她应该就是昶帝的母亲,除却这一身高贵华美的衣着和气宇无双的风度,她眉目之间和昶帝有几分相像。
御榻上坐着气势汹汹的昶帝,幽暗阴冷的眼,隐着暴风骤雨。
“我,我如何能找出骊珠下落?”
“不错,向钧,去宣玄羽进宫。寻到骊珠,朕要让那偷珠之人死无葬身之地。”昶帝气息不均地重重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何还,带他们先去凤仪殿候着。”
的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心情大好忍不住夸了他一句:“公子你真聪明。”
这下,连连维都嘿嘿笑了。
玄羽冲我一笑:“陛下命我一起出海,日后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那就多谢了,请。”
一刹间,我后背生凉,她是人还是傀儡?难道太后借助了什么异术已经让骊珠里的魂魄附体复活?可是,那水晶棺中的明慧身体仍在,眼前的“明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越想越觉得可怕,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马车里静得有些暧昧,我很不自在地问他:“怎么找骊珠?”
“不行,你不许走。”
“是,太后。”一出声,我越发觉出了她和明慧的不同。她的嗓音更加尖嫩一些,不说话若有九分像,开口之后,便只剩七分。
他不笑还好,一笑之下,那条狰狞的疤痕如同一条小小的长蛇在他脸上蜿蜒扭曲起来,更显得面容可怖。
“我确实不在意这个,姑娘不必费心了。”
“可是她并不喜欢你。”
眉妩又道:“将军,这药膏我们卖给别人,人情价都是千把两银子,免费给你抹,再免费你除疤,你到底还想让我怎样对你?”
“是啊,眉妩姐姐特意做了一碗米酒羹给你哥哥喝。”
拐角处却不见眉妩,莫非已经先进去了?房门虚掩,从门缝里透出一丝微薄的光亮,我轻轻推开门,手里的药箱险些没掉到地上。
眉妩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娇嗔地跺脚:“将军,你这样顶个大蜈蚣出门,会有损我的形象,你不想自己,总要想想我。”
宫门落着金色铜锁,何公公掏出腰牌才得以领着我们从承天门侧门入宫。宫中气氛十分诡异,过往的宫女内侍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还未走到元昭房门前,就听得里面一声惊叫,是眉妩的声音,我心里一急,三步两步跨上台阶,只见厅内,眉妩站在元昭跟前,怔怔地望着他,手里的纱布掉到了地上。
昶帝敛了笑容,一字一顿道:“若是能长生不死,这些才会是朕的,永远都是。”
觉得你个头啊。我容貌丑陋,可就指着智商来安慰自己了。
我怎么都觉得不大可能,正在这时,何公公去而复还,对我道:“太后请姑娘前往寝宫一趟。”
我登时眼前一亮,紧紧握住了“仙人”的手,扭头对何公公道:“我能不能带个助手?”
眉妩柳眉一挑:“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容琛微笑:“那最好不过。真人道术高明,又识得天象。”
昶帝只是冷冷的回到:“她不是明慧。”
元宝瞪着一双大眼睛:“你们是不是要算计我哥哥?”
将军的脸色在眉妩的话下,再次呈现通红状态。
元昭站起身来,“他小孩子,不会想太多,看几天便习惯了。营中有事,我先去了,多谢二位为我操劳。”
“你,”容琛咬牙拧了我一把。
“助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眼中略有无奈,但也未见拒绝,我心里暗喜。
“我在自己不在意的人面前通常话也很多,反正也不介意啦,随便说,在何公公面前,抠鼻孔我都无所谓啦。”
元宝赶快点头。
元昭脸色一僵,颇不自在地低头咳了一声。
我暗暗松了口气,这厢艰巨的任务总算是转交给了玄羽真人。
太后气极冷笑:“好你个皇帝,放下这一片如画江山,竟然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子而去做那荒诞不经之事,你可知这片江山来之不易?”
我干笑:“没什么,和眉妩聊聊怎么搞好医患关系。”
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可以让自己大展身手,怎不让人技痒,心痒,手痒?身为一枚大夫,我真是太了解眉妩的感受了。
我踏进屋子,正色道:“小将军,陛下已经收回成命,以后小将军直呼我灵珑便可。”
元宝惊异的看着他,“哥哥,你捂着脸干什么?眉妩姐姐要亲你么?”
“我讨厌那个胖子。”
眉妩丝毫也没觉得自己造成了多大的误会,望着元昭的背影恼了:“怎么这世上还有人巴不得自己变丑呢?犟驴子。”
眉妩认真道:“我不姓梅,名叫眉妩,你直呼我名字便可。”
“嗯,那你怎么不去?”
东西两厢都亮着灯,正中一间灯光格外亮一些,正是他的书房。
眉妩含笑不语,低头抠衣角,素来伶牙俐齿百变灵思的她,一在容琛面前便温婉收敛如大家闺秀。
元昭一脸窘迫,眉妩得意地笑着,俏生生地拦着他,眉眼美得天怒人怨。
他点头:“嗯,是某些笨人的居家旅行之良伴。”
寐生的这个梦做到我为他缝合伤口时被人打断。叩门声将我惊醒。推门就见何公公神色匆匆道:“陛下宣姑娘速速进宫。”
“是。”
我硬着头皮道:“算。”
“请姑娘让开。”
我做恍然大悟状:“哎呀,我该去洗衣服了,你们聊。”
我惊了一跳:“怎么可能?”
“你不是会招魂么?骊珠里有明慧的魂魄,寻得明慧所在,也就知道了骊珠的下落。”
我便把话说得更加直白:“这么说吧,追人如同要饭,脸皮要厚,下手要快,吃到嘴里才算自己的。”
踩好了点,我和眉妩嘀嘀咕咕地开始商议具体作战计划。
眼见殿里也没个落脚的地方,我便坐在回廊下的栏杆上。
两个人不知在谈论什么,伫立在姹紫嫣红的牡丹花丛里,繁花如锦反衬着两人风姿清雅,飘逸脱俗。
我默然告退,走出殿外,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太后。我原本以为,他只是让元昭和容琛带人出海寻仙,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要亲自出海,一如当年他带兵御驾亲征,扫平四海宇内。他是怕元昭和容琛中途逃离,还是怕他们寻到了仙草不会回还?无论何种原因,看来,昶帝出海寻仙,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明慧复活,他已经动了想要长生不死的心思。越是在尘世拥有的东西越多,越不想死。这世间,他拥有的最多,所以,也最放不下。
“你是说,元宝?”
我暗暗好笑,却也不点破,难得瞧见一个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的将军脸红尴尬,真是赏心悦目啊。
可是,他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又天性暴戾凶残,如果当真寻到养神芝长生不死,那对天下苍生来说,实在是个灾难。若是一人长生导致多人送命,那么长生不异于杀生。煦暖的日光下,我心里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她去给将军换药去了。”
恰好这时,元宝从花园的月亮门走了出来,我忙喊元宝帮忙:“快拦住你哥哥。”
容琛眸光闪了一下,欲言又止。
寐生别别扭扭地撅着嘴嗯了一声。
“你答应我一件事才能放你走。”
“骊珠不见了。”
眉妩径直走过去:“将军,米酒羹里加了两味药,利于伤口愈合。你就算不要脸,也得要身子吧。”
元昭愈加尴尬。
“大白天的,你们鬼鬼祟祟的说什么?”
连维挤眉弄眼地抱拳:“将军,末将先去安排营中之事,将军就留在府里和两位神医姑娘好好商量怎么治伤吧。”说着,就咯咯笑着出去了。
到了凤仪殿,我和容琛齐齐怔了怔,果然宫里是被翻了个底朝天,自我们离宫,凤仪殿并未住人,但也被翻找地一派狼藉,几位宫女正在打扫归整,忙得脚不沾地。
我噗地笑了。
明慧却未说话,静静端立在珠帘旁,窗里投过的阳光照着她的肌肤,雪一般的莹白。
这么说,他是对我不在意了?我心里竟然隐隐有点怅然。
“昨日黄昏。陛下当即关闭了宫门,一些加班的大臣都留在了承天门外的值班房里,挨个的搜身检查,却一无所获。今日又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系数搜了身,还是没有下落,宫里翻了个遍。”
“母后,”昶帝阔步上前,对着太后伸出手,冷冷说了两个字:“骊珠。”
元昭是躺在了床上,但眉妩躺在他身下又是怎么回事啊?
我噗的一声忍不住喷了:“将军,眉妩是说,你身上还有伤。”
“坐吧,哀家有事要和你商议商议。”
元昭望着我:“我等你回来。”
太后这个主意不是不好,若是昶帝肯接受的话,我自然毫无异义。说实话我并不想出海,那十洲仙草如同海市蜃楼,不知要经历多少艰辛,又要如何的机缘巧合和滔天鸿运才能碰到。但是,昶帝让明慧复活,不单单是喜欢她,还因为明慧会房中术。我不知道这个秘密该不该对太后说,正犹豫间,忽然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像么?”
元昭终于扛不住,扒开元宝,落荒而逃。
“宁香,你告诉她。”
我猛然一怔,扭头看见容琛眼中的笑意。
他握着骊珠拂袖而去,阔大空旷的殿宇中,仿若留着他话语的回音。
容琛素来爱洁,抱臂站在紫藤架下。日上三竿,花朵重重叠叠地盛开着,像是一团一团的紫云,飘在繁密茂盛的绿叶上,他白色的衣角在绿荫里清清凉凉的飘起,无风自动地带着一笔画里的风流,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仿佛他不是这尘世间的人,只是一个观者,波澜不惊地看着红尘。
容琛勾了勾唇角,笑曰:“是么?”
我心里噗通一跳,当即道:“骊珠不是我偷的。”
寐生入睡之后,我坐在灯下思索明日该如何为寐生动手术,他的身世奇特,体质一定会异于常人,所以我才说手术有八成把握,若是寻常孩子,我有十成的信心。
眉妩:“……”
容琛负着手,悠闲地走了过来。回廊下青藤茂盛,日光透过枝叶,照着他湖蓝色的长衫,举步之间,长衫上光影斑驳,变化莫测,清浅淡漠的笑意亦是让人捉摸不透。这张容颜时常让我有种恍然失神的错觉,依稀是见过无数次的,只是不知何时何地,或许是在梦里。
“一派胡言!”太后跌坐在凤榻上,手指颤抖指着昶帝:“你疯了不成?”
太后脸色一变,柔声笑道:“皇儿,你看看她。”
“太后请讲。”
太后怔然。
回到房中,我从药箱里翻出一包蒙汗药和一包麻|醉|药,刚刚将两种药粉的比例调配好,眉妩走了进来,我奇道:“你怎么不和他多聊一会儿?”
太后和宁香皆是一怔,殿门一声响动,脚步声已经踏了进来。
眉妩的目光艰难地挪回到我的脸上,苦着脸问:“你这是在交代后事?”
灯光下,他脸上的伤痕格外醒目惊悚,单看上半部,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目光下移,便风云激变,让人扼腕。我尚且如此,何况一向力求完美的眉妩,她目光炯炯,巴心巴肝地望着他,我知道她这会儿恨不得趴到他脸上将那疤痕都抠了。
“在将军府里,真人有兴趣,随我入府一观。”
站在元昭身边的连维,一眼扫到了廊下的我,连忙过来见礼:“夫人。”
眉妩跺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热气腾腾地望着他:“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脸上顶着一条大蜈蚣招摇过市呢?你可想过我的感受?”
“乖孩子,你哥哥住哪个房间啊?”
妹子,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啊?见色忘友什么的最不可爱了,我拍了拍她的肩:“照顾好寐生。”
他脉脉一笑:“你觉得呢?”
“眉妩,我和公子入宫一趟。”
元宝眼巴巴望着眉妩手中的米酒羹,舔了舔舌头:“姐姐给我吃吧。”
我牵着他的手,去前院看看元昭的伤势如何。
“公公可知何事?”
“让玄羽扶乩,问明慧啊。”
“陛下并未说是姑娘所偷,只是让姑娘入宫找出骊珠下落。”
我一听,顿时心里丝丝地直冒凉气。那一日所谓的“招魂”,不过是容琛故作高深的玄虚之说。其实是人死不过三日,魂魄并未远离,还在身体附近,我不过是仗着骊珠的神效,念了段经文而已。但这实情,我如何对昶帝明言。
“难道你非要明慧复活不成?”
他挑了挑眉:“我只与自家婆娘不见外。其他的人,都见外。”
从明慧的身后,走出一位妇人,四十许的年纪,端庄高贵,姿容华美,一袭孔雀羽长裙逶迤于金砖之上,七彩荧光和地砖金辉交相辉映,熠熠夺目。
“听闻莫归神医遗下的星图在你这里,可否让在下看看。”
我跟在何公公的身后,到了太后的寝宫。何公公先进去通报,过了片刻领我进去,殿内的侍女低头鱼贯而出,厚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在我身后关上了,我心里一怔,不知太后这是何意。
元昭面红耳赤。
“姑娘不是会招魂么?那骊珠里存有明慧的魂魄,陛下让姑娘由此线索寻出骊珠下落。请姑娘即刻动身,随我入宫。”
我微微一怔,看来昶帝的出海决心已经无人可劝,玄羽似乎也很向往,说起出海,仿佛不过是去邻家串个门子。
元宝立刻张开小胳膊,蹲了个马步,拦住了元昭的去路。
眉妩嘴角一抽,从药箱里拿出一盒养颜膏,“将军,这养颜膏是我得意之作,不知道多少闺中小姐梦寐以求,可以活血化瘀,养颜嫩肤,延缓衰老……”
苍天……
一道璀璨明光从金砖上滑过,骊珠滚落在昶帝脚边,他弯腰拾起骊珠,握进掌心,缓缓道:“母后,以前儿臣觉得,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已是人生极致。可是细想起来,便是四海臣服,天下归一,儿臣又能拥有几时?一旦死了,却是连这世间的一根丝线都带不走的。”昶帝抬眼扫视着金碧辉煌的寝宫,漠然地笑:“这满室辉煌,无边富贵,都是浮华一梦,朕死了,都是别人的,朕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一样都留不住,留在朕的身边,至多不过百年光景。”
元昭无奈地接过米酒羹,很为难地喝了,一副速战速决,打发我们快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