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傅炤斯斯文文的坐在那儿,和一个女孩儿说着话,笑得那叫一个温柔俊美,和蔼可亲,哪里像是平时在家里对她凶神恶煞大呼小叫的样子,简直是换了个人。
呵呵,就装吧。
“这两个花盆的顺序不对,应该一花一世界在前,三藐三菩提在后。”说完之后,她估摸顾珣大约要认为她是个神经病。
顾珣的右手虚虚的托着那朵花,那花瓣色如白锻,荧如月华,舒张的姿态既妩媚又清丽,美得让人无法描述。她先是被那朵花惊了艳,而后是被顾珣的手。一个男人的手,少见能长的的如此好看。卷起的白色衬衣,袖口干净如雪。
小姑娘长的漂亮,嘴巴也甜,很讨人喜欢。
围坐在一起的年轻人听了顾晓珺的话,都善意的笑起来,傅炤也笑,笑的眼睛里冒着绿光。
顾家富足阔气,厅堂宽敞,一面长长的红木雕花隔断,将厅堂分为东厅西厅。图案精美绮丽的隔断后面,是一圈金丝楠木沙发。傅炤和几个年轻人坐在那里,谈笑风生。
扎辫子的小姑娘一点也不怯生,指了指对面沙发上的一位青年,然后问她:“姐姐你觉得呢?”
琥珀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不点竟然是顾珣的妹妹。事后她才知道,这小姑娘叫顾晓珺,和她坐一起的叫唐贝贝,父亲是顾远山的得意门生,开了一家画廊。而让傅炤笑颜相对,从土匪变绅士的的那个漂亮姑娘,叫乔安琪,是顾珣姑姑的女儿。
两个小姑娘嘻嘻嘻的说着,两双眼睛放着光,琥珀为了和两个小姑娘套近乎,便问了句谁是顾珣?傅炤她当然认识,不用问。
顾老先生原是美院的教授,和傅谨言的父亲是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年轻时,两家同住在美院家属院一个楼洞里斜对门,还互相认了对方的儿子为干儿子。后来顾远山的画越卖越贵,名气越来越大,从学校搬了出去,不过和傅家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着。
作为一个从小学就开始被称为校花的人,琥珀早已习惯了各种打量的目光,尤其是男生,各种惊艳爱慕欲言又止欲欲跃试的目光,她完全无感,而且毫不在意。
琥珀盯着那个白瓷花盆,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的爪子在挠。一个迟疑的功夫,顾珣此刻已经回过身来,第三次和她的视线相碰。
顾远山的亲人弟子都是文化圈的,一起聊的话题不是经济和全球局势,便是艺术品投资,虎湘怕琥珀无聊,便让她去西厅找傅炤。
琥珀嗯了一声点点头。
忽然一股异香飘过来,她嗅了嗅鼻子,寻觅香气的来源。走廊外是一个椭圆形的大露台,靠近玻璃门的地方摆放着一人多高的发财树,巴西木,凤尾竹和滴水观音,密疏相间的枝叶挡住了里面的景致。
年轻而清傲的面孔,那一抹清浅笑意,如冰雪初融,春光乍现。
这太诡异了,她居然会对一个男生脸红!
琥珀心道:这小娃娃们也太早熟了吧,这么大年纪就开始发痴帅哥。她十七岁了也没喜欢过谁,对任何男生都不感兴趣。而且私下里也非常不理解恋爱是什么感觉。尤其不理解的是,竟然有那么多人喜欢傅炤。
顾珣负手而立,低眉看着她的手。
“我姓虎,大名叫虎珀,小名也叫琥珀,一个音。”靠近花架的地方放着一张欧式的圆桌,琥珀怕顾珣没听明白,于是顺手在桌子上写了个虎字。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的是左手。
顾珣是一圈人中唯一没笑的那一个,泰然看了她一眼,目光清亮深邃,澄澈的近乎有一股微寒的气息。
她并不是左撇子,也从来没刻意练过左手写字。她只是从小就两只手一样灵活。右手能做的事情,左手一样便利。
看着两个花盆的顺序摆对,琥珀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冲着顾珣轻轻一笑。她眼睛又大又亮,无波无澜的望着人,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灵气。若是笑起来,眼睛一弯,却是又软又萌。
她用凉水扑了扑面颊,在里面磨蹭了十几分钟才出去。自然,她也不会再回到西厅。
一个小动作做完,她觉得自己身上有道目光在流转,凭直觉和方向,她觉得一定是顾珣。她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碰见了顾珣的视线,对男生的注视已经完全无感的她,第一次破天荒的感到了一丝丝羞窘。可是没办法,强迫症犯了也是不能忍……
因为顾远山是七十整寿,除了儿子女儿一家,来的还有侄子一家和两位得意弟子的一家人,客厅里宾朋满座很是热闹。琥珀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又是在陌生人家里,难免有些拘谨,挽着虎湘的胳膊,寸步不离。
昙花旁的花架上摆放了两盆盆景,一盆小榕树和一盆蟹爪兰,花盆很别致,小巧精致的米白色五角瓷盆,上面提着字,分别是“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然而,写着“三藐三菩提”的那个花盆却放在“一花一世界”前面,这顺序如何对?
她重新坐到虎湘身边,听她和几位女士聊香水,的确是无聊。听着听着,她忽然间想起来父亲虎铭说她嗅觉灵敏,将来送她去法国学调香,做最有名气的香水师。
琥珀看着茶几上的果盘,其中一盘是苹果,几个红嘟嘟的苹果都是脸朝上放着,有一个却是屁股朝上,她实在是没忍住,悄悄的把那个苹果翻了个个儿。
不过,就算顾珣让她惊为天人,她也没有体会到传说中怦然心动,一见钟情。淡定的看过,之后移开目光又看向傅炤。这一看,真是惊讶到不行。
顾珣望着她,“你是傅炤的表妹?”
她循着那股香气轻轻走进去,忽地一怔。
第一次见顾珣那年,她十七岁,放假了还在补课,为了高考焦头烂额。她学习成绩不差,心里还是很担忧自己考不好,怕对不起姑姑姑父。
顾晓珺跑回来和唐贝贝继续聊小女生的秘密。
眼前一幕,似乎是幅精美的画卷,琥珀本想趁着顾珣没发现自己便悄然退出,可是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的那一刻,她的脚步就被定住了。
然而琥珀却浑然无视,视线直勾勾被那个花盆勾住了。
没想到的是,顾珣抬手就把两个小花盆换了个位置,而后问她:“这样?”
字写得行云流水,是很秀气的行书。手指细细长长,白的近乎透明,粉色的指甲旁,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顾家的别墅富丽堂皇又充满书香气息,走廊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都是顾远山的作品。最后一副油画,和以前的几幅明显风格不同,画的是一架恣意生长的紫藤,上面两只雀鸟凌空而起,星星点点的紫色花瓣纷纷扬扬的飘在风里。虽然是静止的画面却透着非常灵动的气息,仿佛可以看见雀鸟的振翅,和花瓣的飘飞。
他看着她的那一眼也很长,长过礼貌的打量。
顾珣背身而立,站在一个松木花架前,脚边的花盆里种着一株绿色植物,开着雪白如碗口大的花,那股异香就是由此而来。
这一眼的时间很长,视线如深水静流缓缓而过,她想,这一眼看过,十年之内都不会忘。
见到是她,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异样,好看的眉毛挑了一下忽又展开,而后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微笑。
琥珀扭过脸,笑眯眯对小姑娘说:“当然是顾珣好看。”
琥珀起身走到卫生间,果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绯红。
她看了下落款,竟然是顾珣,心里惊讶他居然也画的这么好。
言犹在耳,人却早已不在。她心情忽而有点低沉,悄然走到外面的走廊透透气。
顾珣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那两个花盆,问道:“怎么了?”这是琥珀第一次听见他说话,他气质清冷,声音却极为温暖。
扎辫子的小姑娘兴奋的一拍手:“我赢了。”然后跳起来就跑去顾珣身边,指着琥珀说:“哥,那位姐姐说你长的比傅哥哥好看!”
琥珀飞快扫了一眼,除了傅炤谁也不认识。而且明显他们都比她大上几岁,都已升入大学,而她还在高中里挣扎,中间隔着鸿沟一般。
她没有凑过去,坐到旁边的米白色真皮沙发上。沙发对面还坐着两个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纪,两颗小脑袋挤到一起窃窃私语,跟两只小老鼠似的,一会儿嘻嘻嘻,一会叽叽叽,悄声争论到底是顾珣好看,还是傅炤好看。
顾珣略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佯作淡定,扭头问顾晓珺:“洗手间在哪儿?”
那个早上起来顶着鸡窝头吃早饭,打完球的袜子可以臭死两只鸡的男人,竟然有人喜欢!竟然有女生托她给傅炤送情书,竟然还有女生送她礼物,只为了拿到他的qq号和手机号。就连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居然还在花痴他,简直不可思议。
顾远山七十大寿那天,傅谨言带着妻儿去给干爹贺寿,把琥珀也带了过去,让她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顾晓珺热情的给她指了方向。
琥珀于是看了一眼她指着的青年。一群人中,他并不是最年长的一个,却莫名有种雍华沉稳的气度,玉山般皎然出众。傅炤长的极好,但他似乎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