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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跟那个有什么关系?”柯睿熙摸不着头脑,耸了耸肩膀,又把视线移回了当事人的身上,“小姜,你自己说。”
蒋小姜很失望。一字不吭。
柯睿熙知道,每一次蒋小姜只要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切就有商量了。他松开她的手,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之后,蒋小姜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撮着那只被柯睿熙抓红了的手腕,瘪了瘪嘴巴,一脸委屈,眼眶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傍晚虚弱的光影交叠成幻化的色调,夏虫停在树枝上叫嚣不止。这样的夏天,有人走过来,又有人走过去。这样的夏天,有人被理解,也有人被误解。这样的夏天像是埋藏着无数颗地雷的战地,一不留神走过去就可能丧失自己。
“对不起啊!小姜,你千万别哭啊!”
“……然后,你就上去啦?你就那么想要他那个考试三科总分加起来也只能得一百分的脑袋?”柯睿熙指着栏杆,耸了耸肩膀,双手握成拳,低下头说,“你万一掉下去呢?掉下去怎么办?”
柯睿熙没有说话,依然认真地揉着她发红的手腕,上面留着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知道啦……”她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和董夕希并排走,“妞!等会儿你就不要去教务处了,爷会搞定的!千万不要跟来,知道不?千万别学虞姬。”
刺眼的光线穿透稀疏的云朵,直射到少年的鼻尖,细细的汗珠随着他的呼吸而穿梭在细小的毛孔中间。
“好!是我配合!是我无聊!那关你什么事啊,柯睿熙,你来这里干吗?!你嫌我丢脸,我还嫌你碍事呢!下次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不要每次都像救世主一样出现,我不需要你来指责我!”蒋小姜气得攥紧了拳头,她原本以为柯睿熙是来安慰她的,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无法控制的局面。这个时候,她有一种迅速逃离现场的想法。
“才不会。有个万一的话……”蒋小姜眼神莫名地黯淡下来,如同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黑暗中,她期盼着那颗叫做“柯睿熙”的星星,希望他能够为她普照着漆黑的蜿蜒的小路——她只是希望听到“绝对没有万一”这句话,可是除了来自夏天的专属声音,那些她期盼的,都遥远得比宇宙外的小行星还不可及。仿佛那句话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卡在了用剩了的牙膏缝隙中,怎么用力也挤不出来。
“我——不——想——说!”蒋小姜依然在生闷气,就因为他刚刚说话的口气。
“你要补偿我,对我的伤负责,请我吃刨冰!”蒋小姜开始耍赖,这使得他们之间的小战争失去了爆发的意义,可是,几乎每一次他们都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点到即止。夏天每一次的补偿都是红豆刨冰,冬天的话则是麻辣烫。
这个时候,还仰着头的教导主任对着楼上喊:“睿熙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啦?把蒋小姜给带下来!”
“那你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柯睿熙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一下我和你进去就可以了。”柯睿熙看了看蒋小姜补充说。
“好,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今天跳楼的原因,还有夏历说你骗他什么?”柯睿熙目光柔和地落在她的嘴角,走到天台的边缘,双手撑着栏杆,“下次,别管他就是了,他这种人最无聊。”
董夕希点点头,“小姜,你不要和教导主任斗嘴啊。我先回去了,等一下给我电话。”柯睿熙转身淡淡地扫过董夕希的脸,最后把目光停在蒋小姜的脸上,“小姜,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楚霸王吗?你们两个再这样啊,小心被人传是同性恋!”
董夕希红着脸挣开小姜的怀抱,羞愧地走开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她讨厌他用那种口气评论她的事情。从他的表情中,不能够分辨出他是否能够懂得她写在脸上的潜台词。
柯睿熙急匆匆地从一楼跑上了十楼,上了楼顶,看到了耀武扬威的蒋小姜。他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硬生生地将她从栏杆上拉了下来,那紧蹙的眉头就好像椒盐基围虾蜷缩着的模样。
董夕希想,如果柯睿熙是夏历的话,一定会说出让蒋小姜足以吐出一颗原子弹的话:无非是附和蒋小姜说,你想跳就跳下去啊。但是柯睿熙不是夏历,他知道蒋小姜隐藏起来的臭脾气,收起严肃的口气,笑着说:“好了,小姜,别闹了,不生气好不好?您就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历那臭小子哪里蹭到我家小姜的屁股了?”
柯睿熙探出头,应了一声。他没有等小姜继续说话,就拉着她的手往楼梯口走,嘱咐说:“我跟你说啊,你等一下什么都别说,千万别顶嘴,不然啊……”
“你先放开啦!”蒋小姜还在挣扎,最后一次甩手臂的时候,说,“你弄疼我了!我要去跟言姨说你欺负我……”
柯睿熙舒展开的眉毛又紧皱在一起,前一刻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又胡闹什么?”柯睿熙说话的气息还不稳定。蒋小姜紧锁着眉头盯着他的眉角,肚子里的委屈和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拍不去铁锈在手心留下的恶心的味道。她说:“凭什么说是我胡闹?明明是夏历他无聊!他说我骗他!”
柯睿熙慌了,把蒋小姜的手轻轻地拉到自己的胸前,揉了揉。蒋小姜一开始有些抗拒,但最后还是妥协了,泛红的眼睛盯着柯睿熙心疼的样子,嘟着嘴巴埋怨说:“都是你……都是你不好!”
“喂!你们两个冷静一点啊!别那么大火气,好不好?”董夕希慌忙调解,可是又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有效降低他们的火力。
忽然蒋小姜用力撞上柯睿熙的肩膀,准备逃走。而柯睿熙一把拉住了准备逃走的蒋小姜,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又开始重组再来。
“那……”蒋小姜想说那又怎么样,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慢悠悠地走在柯睿熙的后面,错落的阳光从楼梯间的玻璃窗散落下来,她与柯睿熙之间的距离好像隔着一条银河,而他不是牛郎,她也不是织女。但是即使每天在一起,不需要每年七夕才能见面,她还是觉得在他们中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这种感觉让蒋小姜觉得很可怕。
“如果不是你愿意配合他,他一个人能闹得起来吗?你一个女孩子,跟他这种人闹,别人怎么看,你有没有想过?”
“就因为我说我表叔是国家队的体操运动员,我小时候就跟他拜师,夏历就起哄说体操运动员就是有重心,平衡力好。他说,蒋小姜你要是真能在天台栏杆上走平衡木,老子就把头砍下来给你!”这话是骗柯睿熙的,但是蒋小姜说得神采飞扬,她有勇气爬到栏杆上去,却怎么都没有勇气把自己的小纠结说出来。不过那一句“谁让你今年还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却压在舌底,吐也吐不出来。
蒋小姜被柯睿熙强行拉住之后,试图甩开他的手,但没有成功。她抓狂地回过头,赌气地说:“你放开我!放开我!”
“好不好?”蒋小姜见柯睿熙没有答应,把手收了回来,藏到背后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为了不让柯睿熙尴尬,董夕希接上了话,“夏历说……小姜骗他说自己的表叔是国家队的体操运动员……”勉强把整句话说完,整张脸已经红得跟天边的云彩差不多,她可不是怕生说话会害羞,平时明明性格开朗得要命。蒋小姜诊断她有“异性恐惧症”,跟男生一说话,就会脸红,特别是跟像柯睿熙这样归类于美少年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