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是比较属意能安安静静地念书，不用像个泼妇一样到处赶我们班的迷途笨羊回笼早自习、睡午觉，或是带全班唱歌、念课文，这样我已经快要麻痹的工作。

    “嗯。”孙力扬点点头，然后放开花，“他们会很快乐的。”

    我的手帕交，春风满面的阿桃，结束了这一切。

    笑容腼腆着。就如去年他第一次拿巧克力给我那样，有些害羞，却又坚持的样子。

    总觉得，有些东西，就在我们两个这样的笑容中，不会变了，被保护了。

    沈文耀，其实，他应该是要很绿很绿的一支配角的。只是，当时间这样轰轰轰过去以后，等我真正能忆起，发现，国中三年，我所能记得的，深刻的，居然就是阿桃、吴孟鸿以及孙力扬这样三个人。

    不过有始有终也只是维持到下学期开始的第二个月后吧。

    然后，我的心似乎就这样宽了点，安心了点。

    三年，从一年一班升上三年一班，同学除了转走的、被退学的或者被安排转进来的新同学以外，几乎都还是那几张老面孔。比如一年级很热中的体育大股长沈文耀还是一样风光八百地在我们班上领着男子队一班打过一班。随着年级，他越来越高大威武，情书跟巧克力的量越来越多。当然，这样有吃又有捞的好事情不是没有代价的。比如，上课看他拿着白纸乱画打球战术的时间少了，开始认真用蝌蚪文抄笔记的时多了好几倍。没事还会挂起不知道哪年开始近视的眼镜，一副忧国忧民大好青年的模样跟我讨价还价功课可不可以多迟交一天。

    某方面的我，是很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再长一点，又或许说，我希望我可以再想起来多一点或者有能力再记录多一些些的。

    孙力扬停住脚步，缓缓回头。阳光下，我看见他用力地又点了点。“当然啊。”他说着，然后慢慢地又笑了。

    现实，就打破了我跟孙力扬那年在午休时间的这些对话。

    所以三年级最后一年，我无言地当了上学期的班长以后，下学期告老还乡下田种菜的心愿也在第二学期一开始破灭。

    也不说我忘了其他人，而是，这三个人，似乎就占据了我所有交友范围。我不知道要说是我国中发生的趣事太少了，还是这三个人的故事太长了，长到我用了三年还说不完。而等我有能力我坐下来回忆以后，才知道，不论我怎么努力想试着多说些有关沈文耀甚至是其他人的部分时，我的脑袋除了空白，还是空白，其他人的脸总是一闪而过，而剩下的，就是这三张了。

    然后在我的惨叫声中，也不知道是老同学被我管习惯了，还是大家就是爱找我麻烦。第一堂课，干部选举我又，不知道该说倒霉还是幸运地蝉连了第三年的班长。

    国三开始，联考的压力让大家每天都像从殡仪馆出来那样。还不是直着出来，是衡的被人推出来那种，不只脸色难看，连四肢都硬梆梆这样。

    我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我们之间的故事，在国三那一年进入了尾声。

    故事的结尾，是在三年一班。那年的开始，也是在那个秋老虎。

    只是不知道幽默还是欠打地跟我说声：“恭喜耶，有始有终，俗话说……”

    后来的现实，阿桃并没有跟吴孟鸿过得很快乐。而我呢？这个夏天过去之后的不久，我就再也没有看过孙力扬。

    我顿了一会，“阿桃……跟吴孟鸿……会很快乐吧。”我不知怎么忽然开口问，声音有些哑哑的。

    我也不清楚，要怎样说，才能说得好，说得明白。

    当然，在我死命瞪他之下，他乖乖收了下面的祝贺话，然后把那袋巧克力交到我手上。

    但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在国三上学期而已。

    可惜，如我所说的。同学太爱我了。然后加上这三个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导师，不知道是串通还是怎样，每次下学期的干部选举就会直接点名我连任，连投票都免了。

    阳光摺摺洒了下来，洒片了中庭跟玄关，也洒片了走廊楼梯。

    我不知道要花多少篇幅，才能说完这三年的故事，那些人，那些地方。

    我也笑了。

    我甚至不知道哪一段是该省去的，哪一段是值得大家分享。回忆有时候似乎重复了，又好像矛盾了，我几乎都快要搞混了。我几乎要失去拼凑出完整记忆的能力。

    但是现实非然。

    就在他转身准备要离开花圃时，我忽然有些着急，来不即思考，只好连忙大声说：“那、那我们……欸，就是说你和我啦。也会是，蛮不错的朋友吧？”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却快速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说这些，甚至不清楚我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或许因为阿桃说的那番话，或许根本不需要阿桃那样说，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只是没有机会而已。我只知道我的出发点，似乎是想保护些什么，想隔离些什么，但是那“什么”我无法说清楚，只是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那样地着急。

    孙力扬一开始知道我又光荣地连任三上班长，先是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后来再得知我又蝉连三下班长时，他不再支吾了。

    我想有始有终的人是他？三年还还真是风雨无阻，即使从导师、生活组长、训导主任只差没有校长都关照过他诡异的行为，他还是没有断过这样送巧克力的活动。后来，老师们大概也都见怪不怪，再加上我们两个时候透明化到了可怜的地步，这件事情就没有再惹什么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