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牛奶没有脚，”我不想去思考太多、太多让我无法理解的情绪。所以我选择相信他的答案。所以，我只是我指了快被晒热的牛奶，“你要坐下把它移走就好了啦。”
“嗨，张恺君。”他手上提个袋子，笑得一脸善良。
“哎呀，快说啦！他要你们说什么？”阿桃扯着吴孟鸿撒娇闹着。娇嫩的态度让我跟孙力扬都差点把午餐吐出来。
“不了，两个都给你，我吃过便当了。”他摇摇头，看看我身边唯一的位子被牛奶占去，有些支支吾吾，却不好意思说明白，就这样杵在那。
孙力扬先是楞了一下，接着马上结巴。“不、不是啦。这是巧克力面包。不是、不是、不是给你的那个……”
“他都会要我们说：‘香肠好好吃。’”
孙力扬没有说话，他只是把牛奶递给我。牛奶盒的感觉感觉不再冰凉了，就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他手温造成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炎热夏天，在一条白色起跑线前，我们挥汗蹲着、等着，等着枪鸣那刻飞奔出去。
“孙力你说啦，给你表现。”吴孟鸿给阿桃嗲得眉笑眼开，却也不忘旁边一直很尽本分饰演壁草脚色的好兄弟，头一转，就把精彩部份丢给孙力扬。
打开牛奶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我来不及反应，放在腿上的吸管就被风吹滚落，飘过栏杆飘落到中庭的花圃去了。
做了敷衍他的决定。
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朋友？可是我们以前很好的。
哪个感觉？就是那个被人超越、被人领先一步的感觉。
国一那时候，阿桃跟吴孟鸿还没像现在这样扯不清楚时，我也还没讨厌他到这个地步时，我们四个人包括孙力扬曾经在中庭讨论过地理老师的变态。
明明知道自己是赢不了的。但是看见她飞奔出去步伐快速的样子，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孙力扬一脸这有什么好表现的表情，看看我，又看看阿桃，才叹一口气。
“不知道。”我耸耸肩，回答得很快，态度就像往常我在敷衍他那样。
“午休才过——”我看了一下表，“不到十分钟耶。你吃那么快赶着要投胎啊。”
我斜看了他一眼。老实说，不太相信他所说的吃饭比较快。但是某方面，我又不准自己去想，他是因为看到我没吃午餐，所以才匆匆这样把面包拿给我。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我究竟是是吃醋她跑得比我快、比我勇敢抑或难过。难过最好的朋友不再把时间投资在我一个人身上。像最心爱的娃娃遗失了那样难过。
“你心情不好喔。”过了一会，放在孙力扬手上的面包还是完整的，他忽然抬头问我。
现在想起来，好像两样都有。被抛弃的难过，转成了伤心，伤心演成了愤怒，然后形成了今天的我。
他抓了抓头发，喔了一声，接着弯身轻轻把牛奶拿起来，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我几乎是过了十秒，才察觉到自己又敷衍他了。
“变态一百倍好不好！他喔，他都用水管打手心……”吴孟鸿装出一脸阴森的表情。我是蛮想打哈欠的啦，只是阿桃倒是很配合的装出一脸很可怕的表情。“打完以后，他都会要我们说……”吴孟鸿一字一字故意拉长声调。
“还不是有巧克力。”我白了他一眼，抓过塑胶袋，拿出两个圆圆的巧克力面包，“一个你的一个我的吗？”
一张张的纸条，通常都在很闷的课开始制造，比如地理课。地理老师是女的。她有一头约耳下四公分的卷发，带着金框眼镜，总是擦的鲜红的嘴唇，还有尖锐刻薄的声音。地理课已经古板凡闷到一个程度了，再配上她那种让人不敢恭维的声音，每次只要轮到地理课，就看全班同学脸色都像刚奔丧回来那样难看。看着她拿藤条一鞭一鞭打着班上那些被称为坏学生的同学们。藤条抽下来刷那瞬间，我总觉得，她涂抹鲜红的唇就会微微上扬。看得我毛骨耸然。
老实说，我痛恨这样的自己。我知道他对我好，他对我很好很好。我应该要对他再友善些，再诚恳、再多些耐心些的。但是我不敢，也做不到。脑筋总是在我可以反应之前自己做了决定。
“我吃饭本来就比较快。”他慢吞吞说着。
“啊！好恶心啊！”“哇！好变态啊！”我跟阿桃不约而同叫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本质恶劣还是习惯性，我先是摸了一下小腹，然后劈头直接说：“我那个没来啊！”
“好渴，我来喝牛奶好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每次只要想到阿桃的事情，总是会让我感觉好害怕。好像要去承认要去发现什么了，而那个什么，我不确定我是否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去面对，所以我用力把手上的塑胶袋揉成一小球，然后这样说着。
我又咬一口面包，空洞地嚼着，脑中能有的，还是阿桃气哭跑走的模样。
“你们那不算什么啦，我们家的地理老师才变态。”吴孟鸿一脸你们那是小case的表情哈哈大笑。
以前我跟阿桃总是传着一张又一张的纸条，身为班长就是有这个好处，带头乱搞，不然就是想讨好我，所以不论跟阿桃座位离得再远，都有全班的人替我搭桥铺路。
“啊！”我亡羊补牢地伸手往前一抓，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抓到了。
孙力扬也没多说话，我想他是习惯了我这样的什么都不在乎的口吻。所以他用沉默回应，就好像在抗议我对他某方面上的欺骗。
“多变态，有比我们的老处|女变态吗？”阿桃连忙追问着。
“对啊！”吴孟鸿大笑，然后抓了一旁的树枝轻轻打着阿桃然后大叫，“快、快说香肠好好吃。”
我拿了一个面包隔着塑胶袋将它撕成两半，上面铺的巧克力碎成小块小块的。把一半的面包塞给孙力扬，默默啃着那有些歪七扭八的另一半。
“我去帮你拿新的。”他说着，俐落地站起身，我都还来不及说不用了，人就消失在楼梯往地下室福利社的方向。
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吧。那个被我遗忘好久的感觉又升起来了。
阿桃笑声一串串爆出来。躲着喊着不要啦、不要闹了啦，两人就这样一追一躲跑着满中庭。
阿桃从以前观望着、观望着，到现在开始起跑了。她跟吴孟鸿跑开始往一个陌生的世界跑去。而我，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