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爱你
奶奶突发脑出血，昨天晚上大半夜的急救，虽然命救了回来，但是人已经瘫了，意识不清，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
然而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将脸埋进了棉被中，良久，缓缓道：“也许乔乔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陆川，可是陆川却不能没有乔乔，无论将来……”
“奶奶……怎么样？”楚楚问。
“你没吃早饭吧，我来的路上，给你买了……馒头和豆浆，你趁热……”
以前睡觉的时候她都是要关机的，但是这几天，她不敢关机。
“行了。”陆川握着楚楚的肩膀将他往医院大门口的阶梯上推：“话都说不清，还操不完的心。”
“乔乔，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此时此刻，他却脆弱得像个小孩子。
“陆川，你守了一晚上，也去休息室睡一会儿。”父亲的声音传来。
长大，意味着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一去不返。
“你……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
“你……怎么来了？”
承担痛苦，忍受离别，变得更加坚强勇敢。
“这几天，会一直在医院吗？”
今天放元旦假不用上课，楚楚六点就拿着课本去教室上自习，好不容易捱到八点，想给陆川打电话，但转念，难得假期他会不会想睡懒觉。
“嗯。”
“你说……什么……”
陆川抽气，重重地点头，更加用力，加深了这一个拥抱。
“陆川！”陆首长气势也不弱：“奶奶已经八十岁高龄了，这些事不可避免，你必须接受，你已经成年了，别再跟个小孩子一样不懂事！”
楚楚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渗入了她的衣领，她的心莫名一颤，手臂环住陆川的背，轻轻地拍了拍：“……你别担心，乔乔陪你。”
陆川对她微微一笑，目送她身影离开，转身回了住院部，刚上楼，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红着眼睛泪流满面地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椅子上。
陆川接过楚楚手里的豆浆盒，对她说道：“你啊，别琢磨着怎么安慰我，还有十来天期末考，自己好好准备。”
抱着手机仰躺在床上, 她睁大了眼睛, 凝望着黑沉沉的天花板, 睡意全无。窗外雷声阵阵，心头隐隐有些不安。陆川临走的时候对她微笑，分明是叫她安心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又不接她的电话呢？
夜色幽凉如水，而楚楚却沉默着……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她一边跑下楼，一边慌张地给程宇泽去了一个电话，程宇泽倒是接得很快。
“倒数第三十。”
电话是陆川打过来的，现在已经接近零点。楚楚精神一凛，本能地感觉到不妙。她匆匆下床，穿上小兔子棉拖，走出宿舍，将门轻轻掩住。
他闭上眼，将脑袋埋进她的肩头，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体的味道。
“好……好多了。”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小时候，奶奶也给我讲过这个故事。”
睁眼，看到了楚楚脖颈间的大红色围脖。
……
陆首长道：“今天元旦，部队里有活动，我必须参加。”
陆川全身乏力，倚着墙壁缓缓跌坐下来，抱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陆川觉察到有人靠近，但是他不想理会。
“目标还挺远大。”
楚楚给陆川讲了一个小兔子乖乖的童话故事，这个故事并不长，楚楚讲的慢，整整用了将近二十分钟，从始至终，陆川都安静并且沉默地倾听着。
楚楚抓紧了他的手指头，随即陆川冰凉的手掌反握她的手，从地上起来。
可陆川依旧没有说话。
“你心情好些了吗？”
陆川猛地起身，提高了音量：“可是奶奶现在生死未卜！”
又过了会儿，有个软绵绵的手掌握住了他的食指，他随即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陆川的腰。
“你要过去吗？他爸爸妈妈都在呢，可能不大方便吧。”
她靠着墙，缓缓屈身，蹲在了地上，手指尖拨弄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大耳朵。
楚楚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隐隐约约，似乎能够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楚楚的心紧了紧。
陆川牵着楚楚走下楼梯，来到住院部的小花园。
楚楚看着陆川倦怠的脸色，以及眼眸里浮着的几缕血丝，心疼死了。
“陆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楚楚闭着眼睛，脸颊泛起了潮|红，一连说了三遍，每个字都咬得无比精准而清晰，再也不结巴。
只看一眼，否则她不放心。
陆首长离开医院走廊，陆川满眼血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暴怒地吼了一声：“你别回来了！这个家不需要你！我也不需要！”
陆川缓缓抬头，却见他已经换好了一身匀整的制服，正整理着袖口，他身后还站着他的跟班。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腿跟竟有些发软站立不稳，重重跌坐在地。
楚楚还是放下手机，又熬了两个小时，等到十点的时候，终于给陆川打了过去。
她打量着陆川，发觉他全身都在颤抖，于是将围脖摘下来给陆川戴上。
“哎。”
“陆。”
惊醒，她睁开眼睛, 窗外还是一片昏暗, 感觉到不适, 她用手抚了抚脸，额间渗出了粒粒汗珠，黏乎乎的。
此时的陆川，一个人蜷缩在他的格子大床上，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握拳的手背，眼睛很红，可是他却努力地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平复心绪。
“我不露面，看他一眼就……就好。”
“乔乔爱你，爱你，爱你……”
“在第三人民医院，心血管科。”
楚楚有些着急了，害怕他出什么事，她跑出教室冲到走廊。
“大灰狼着急了，他说，我是你们的妈妈。小兔们说，我们不信，除非你把尾巴伸进来我们瞧一瞧……”
楚楚孤独地奔跑在在梦魇的边缘，黎明的微光就在前方, 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 都无法靠近, 晨曦分割了黑夜和白昼，而她却永远滞留在黑暗的那一边。
“唔，走了”楚楚回头对他招手再见。
“讲完了。”
陆川仿佛是做梦一般，怔怔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围脖带着她的体温，暖意融融，顷刻便融解了他心里的寒霜。
路过的护士指责了陆川一声：“这里是医院，嚷嚷什么？”
陆川的手机，关机。
奶奶从小带他长大，对他关怀备至，自从爷爷离世以后，奶奶一个人生活。陆川对奶奶的感情很深，这一次奶奶突发脑出血，对他的打击很大，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守在急诊室外面，神经紧绷，生怕一个意外，甚至见不到最后一面。
陆川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现在情况并不是很好，随时有……生命危险。”
楚楚将豆浆口袋递过去，陆川伸手，却没有接，而是直接从她手臂下穿过，将她整个人拥住。
雨后空气微润，碧空澄净如洗。
一个用力的大熊抱。
“……”
“陆……”她又轻轻换了她一声。
“陆……”
也正是在陆川拥着她偷偷哭泣的那一瞬间，楚楚突然明白，那个威风凛凛的孩子王，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人都是这样，谁能够永远坚强，百毒不侵？
“在……在哪个医院？”
“从前从前，兔妈妈有三个小宝宝，一个叫红眼睛，一个叫长耳朵，一个叫短尾巴。有一天，兔妈妈对孩子说，妈妈要到地里去拔萝卜，你们把门关得紧紧的，谁来都不要开……”
现在的她，终于能够勇敢地说出那个字，不结巴，不害怕，她可以敞开自己的心扉，去爱他。
“对不起。”楚楚迫不及待地对陆川说：“我昨天……什么都不知道。”
“嗯！”楚楚点头：“如果不开心，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要藏着掖着，奶奶好转了，也要告诉我，唔，还有，不要跟爸爸置气……。”
“嗯。”
“瞎道什么歉？”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抽气，楚楚的手紧了紧。
陆川点点头：“直到奶奶好起来。”
她有点惶惑, 在床上翻来复去煎熬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天亮。
“我爱你，陆川。”
“没……什么事？”
“有目标吗，打算考倒数第几？”
楚楚站起身，走到窗台边，望着窗外一轮低垂的弦月，柔声说道：“我们……都要长大了。”
谁都做不到。
程宇泽想了想，觉得这事没有必要瞒着，索性对她直说：“昨天晚上，陆川的奶奶高血压发作进了医院，情况好像挺严重，他一整晚都呆在医院，我们几个兄弟陪他到半夜，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她的沉默叫他心慌，抓着电话坐起身，想没头没脑地冲她发一通火，向她发泄也向她倾诉，恨不能挖心掏肺地将自己给她，全都给她。
楚楚打开手机, 现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4:23, 通讯记录里有她分别在十点, 十点二十和十一点给陆川打过去的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那一声回应很轻很轻，宛如倏忽间被夜风扬起的枯叶。
陆川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红着眼睛，躬着身，脑袋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楚楚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楚楚本来没打算出现，她就在走廊转角偷偷看他一眼就好，可是看到他和父亲的冲突，看到他一个人绝望地坐在地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想陪在他身边，给他安慰和力量。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生命何等脆弱而无常，陆川一夜之间仿佛成熟了很多。
“你要走？”陆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走廊亮着昏黄的微光，夜风穿堂，周遭静谧无声。
夜深人静，楚楚正处于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手机突然在枕头下面震动了起来。
“陆川……我爱你。”
她体贴地给他拍了裤子上的灰尘，陆川回头看了看边上的休息室：“我妈在睡觉，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嗯。”
说到期末考，楚楚又打蔫儿了。
她一口气说了好十几个我爱你，全然不给陆川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掉了电话，抚着胸口，深呼吸平复心绪。
“你先别急。”程宇泽安抚她：“陆川没什么事，关机可能是因为手机没电了。”
后半夜，狂风大作, 惊雷闪电交织着, 急风骤雨席卷了这个世界。
“陆川怎么了？不接电话还……关机。”
陆川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他整个人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灵魂出窍。
五分钟后，两个人坐在花园的小板凳上，陆川闷不吭声地吃着馒头，楚楚将豆浆吸管插|进去盒子里递到陆川嘴边：“我给你拿着，你慢慢吃，小心烫。”
楚楚陪陆川吃过了早饭，陆川将红围脖摘下来重新给楚楚戴上，理了理她的衣领：“回学校吧，有事短信联系。”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