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酝酿
“难怪我见他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村民。”
姜妍坐在边上调试着摄像头，回答道：“挺好的，就是早上鸡叫得有些早。”
手机屏幕的收件人是妍儿，对话框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只鸟的图片表情。
“陆凛那么骄傲又死要面子的人，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
“你大半夜给人家发给鸟，想干啥？”
“你念人家的情诗追媳妇，好意思。”
“段总可是个大善人，两所希望小学，解决了咱附近几个村的小孩上学教育问题。”王叔笑说道：“记者同志要好好报道报道。”
“时间很紧，三天之内，每个人都要给我拟订一份切实可行的缉捕方案。”
王叔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家里有一栋三层的大房子，听说城里有记者过来要采访希望小学的孩子们，他自告奋勇，接纳了他们住宿，也是相当热心的村民。
段楠微微一笑：“随时恭候。”
“打算躲到什么时候？”他问姜妍。
天色微微亮，晨昏分割线刚刚自地平拉开，村子里的公鸡此起彼伏地闹腾个没完。
在往上拉消息记录，从上周开始，陆凛锲而不舍地给她发短信，每天好几条，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而是手机自带的表情图片，有时候是一只老鼠，有时候是一颗小树，今天又发一只鸡给她。
“当然是问你的下落。”
“你怎么说？”
果然，人在舒适的环境里容易变得懒惰。
姜妍编辑了一行文字，想要发送给他，但是纠结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删掉了短信。
秦林嘴角抽了抽：“你就给人家发个鸡，需要大半夜躲这儿酝酿感情？”
“据落网的‘蛇骨’供述，老虫一贯的风格，交易地点放在农村，这样即使是出事了，也可以借助地形逃之夭夭。”
陆凛放下手里的口供笔录，手撑在桌前，看向疲惫倦怠的警员们：“半月后交易的地点是螺山村，距离江城30公里，交易时间和地点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届时‘老虫’会联系‘蛇骨’，‘蛇骨’愿意将功折罪，为我们缉捕‘老虫’归案牵线搭桥。”
陆凛：……
看到这个时间，姜妍的心刺了刺，有些心疼。
那头传来秦林的声音：“无论如何，‘老虫’那边还没动静，‘蛇骨’落网的消息现在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院落很宽敞，有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着步子，门外有白鹅带着自己的小鹅仔，甩着尾巴走进来，身上片片羽毛还有些润，想来是刚从池塘出来。
姜妍沉默，良久，缓缓道：“只是没有想好，感觉自己特别糟糕……”
“那就好。”王叔笑道：“昨晚睡得好不？”
姜妍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迷迷糊糊要看时间，屏幕上却横着一个陆字。
时间发生在后半夜，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有的也只是醺醺欲倒的醉鬼，拎着酒瓶子，歪歪斜斜行走在街道尽头。
段楠微微一笑：“说起来，建学校的时候，王叔您也没少出财出力，这次还招待我的朋友们住宿，下次进了城，我做东请你吃饭，切莫推辞啊。”
段楠一边开车，目光漫不经心瞥向她，倒是很少在她脸上看到那么惶惑的神情。
陆凛笑而不语。
陆凛依旧微笑。
杂物间缝隙里似乎传来隐幽的光线，他一拉开门，陆凛条件反射一般，身体猛地动了动。
外面的街巷有女人端着饭碗，一边吃早饭，一边朝着院子里探头探脑，好奇地观望城里来的客人。
“……”
“陆队，你在干啥？！”
“段总客气了。”
蠢萌蠢萌，傻里傻气。
陆凛深呼吸，继续低头看屏幕。
差不多收拾妥当以后，段楠驱车带姜妍一行人朝希望小学的方向驶去，山路崎岖颠簸，难为王淮春和云采居然也能睡得着。
陆凛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的三点。
灯火通明的不夜城，一场由江城警方布控的缉毒行动进展顺利，两名毒贩脑袋上裹着黑布，被警方自宾馆带出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
床上衣不蔽体的小姐也被带出了宾馆，上了警车。
姜妍咬咬牙，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
秦林笑了笑：“昨晚连夜审讯，这会儿不麻溜回去补瞌睡，躲这儿酝酿感情，你当自己情圣呢！”
她抱着枕头，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编辑的内容写好有删掉，删掉再重写，如此来回几番之后，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了。
“你看看这几天你给人家发了多少短信，打了多少电话，人家理过你没有？”秦林鄙视说：“那姑娘之前追着你贴着你，你对人爱理不理，现在人家不搭理你了，知道着急了？你这叫啥，自作自受！”
王淮春吃完饭，洗了自己的碗，走回来问道：“妍姐，今天我们任务是什么？”
秦林是个四十来岁的糙汉子，思维方式和说话方式都是直来直去：“你干脆给她写首诗，我当初追我媳妇的时候，写了一首诗当众献给她，第二天事情就成了。”
日头已经上了山隘，狭长的山脉绵延千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雾气也被阳光驱散。
“发短信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做贼似的。”秦林走进来，打开灯，私下里检查杂物间架子的每一个角落。
“不就发个短信么，还要躲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
段楠在院子里大喊一声：“姜儿，起来没，下来吃早饭啦！”
“甭管谁的诗，有用就成，我当年给我老婆念了这首诗，感动得稀里哗啦，第二天她就上我炕了。”
王叔端着一盘酸萝卜咸菜，从屋子里走出来，问道：“各位记者同志，还能吃的惯么？”
王淮春连忙道：“能饱肚子就行，咱啥都能吃。”
陆凛眼角一弯，好奇问道：“你还会写诗？”
“知道了，随便找个由头，把那两个小姐拘起来，不过不能太久，时间紧迫，明天早上开大会，商量对策。”
夙兴夜寐的审讯，从毒贩嘴里敲出半个月后的一场交易行动，接头的对象正是他们盯了很久的“老虫”。
云采倒是比较矜持，一小勺一小勺吃着粥。
“没躲，这是工作。”
陆凛这下是真的感兴趣了：“写的什么诗？”
“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季，秋季正和我相仿，春天却像是你……”
王淮春咕噜咕噜喝完了一整碗玉米粥，也不嫌烫，手里拿着白馒头，大口嚼咽，红扑扑的一张脸，张扬着年轻人饱满的能量。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还不叫躲？”
这么晚还不睡觉，他修仙么？
“我对他说，我俩私奔了，让他早死心。”
“这可没办法，村子里的鸡醒得比人早，太阳还没露脸呢，村里头便闹哄开了，只能委屈各位同志，晚上早些睡觉。”
这件事发生得是在太过迅速，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毒贩还沉浸在温柔乡的美梦中，猝不及防便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八九十年代，肚子里不装点墨水，怎么搞对象？”
“王叔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做生意，现在小有资产，回乡养老，几个孩子都在国外念书，现在就他和他妻子住在这螺山村。”
秦林指着陆凛大喊：“下流！”
陆凛嘴角抽抽：“这是你写的么。”
陆凛抬眼看他，电话拍了拍手掌：“不是鸡，这是鸟。”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躲这儿搞对象呢！”秦林将边上的空箱子打开，八卦地检查里面有没有藏人。
瑟瑟寒风中，陆凛走出宾馆，手里拿着对讲机：“床上还有两个小姐，有点麻烦。”
散会之后，秦林接了一杯袅袅的咖啡，朝着值班室走去，路过杂物间，他顿住脚步。
算了，再缓缓。
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陆凛跟同事们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的会议上，初步拟订了几个缉捕方案。
陆凛将手机一收，理直气壮：“酝酿感情。”
陆凛：……
陆凛的短信，时间是3:23。
“当然不是我写的，这是匈牙利诗人裴，裴啥啥的，写给他的初恋情人的诗。”
姜妍放下摄像机，收好三脚架，说道：“先去段总的希望小学看看，行么，段总。”
陆凛被吓了一跳，见是秦林，他定了定心，倚在杂物间的架子边，说道：“发短信。”
姜妍道：“这些都是小事，能克服。”
过去只要稍稍有动静，她便能快速地清醒，回来这么长时间，生物钟也变得懒散了许多。
“他给你打电话了？”姜妍讶异：“说什么？”
几番寒暄之后，王叔收了椅子回屋，姜妍走到段楠身边，问道：“王叔家修得很气派啊。”
短信的内容，是一只鸡的表情图。
“听着啊。”秦林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
“发的啥。”秦林好奇地凑了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初晴的泥土清新，树下立着小木桌，桌上有几样清粥小菜。
身后这栋三层楼高小洋房，虽然比不得城里的豪华别墅，不过在村里也还算是相当讲究了，尤其是内部装修，样样精致，地上还铺着地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