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点心
姜妍笑说：“这么厉害啊。”
姜妍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闷闷地不说话。
射击场里根本没有陆凛的身影。
藤上不知还缠了什么别的植物，有刺。
“江城电视台新闻社的女同志。”小汪特意加重了‘新闻社’三个字，拿捏着抑扬顿挫的调子：“这位女同志，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把她亲手做的爱心小甜点，送到她的陆陆哥手里。”
反正就是不记得了。
姜妍离开的时候说：“我忘不了的，哥哥当然更加忘不了。”
这时候，小汪拿出一盒德芙巧克力，递给陆凛。
哎哟哟，小学妹，这称呼姜妍喜欢。
姜妍冲他挥挥手，将自己隔壁桌的包包收走：“哥哥过来坐啊。”
“别作了。”
因为市运会的缘故，大家都是饥肠辘辘，食堂里比平时要热闹了许多，长队都排到外面去了。
“你是不正经的那种哥哥……”
却不知在这里立了多久了。
小汪立刻住嘴收声，安静如鸡。
下午，运动场。
“骗子！”姜妍气呼呼地瞪姜仲晨。
“我去准备了。”姜仲晨将姜妍扶到观众席间坐下来：“你在这儿凉快呆着吧，你陆哥大忙人，早走了。”
阳光正好打在他侧面的脸颊，协调出立体分明的轮廓感。
划了划他的衣袖，似挽留。
姜妍回头，柔声道：“是呐。”
陆凛继续吃饭，呼噜呼噜，他加快了速度。
“喂，悠着点。”姜仲晨跟着她一瘸一拐的身影，追上去扶住她：“别摔了。”
姜妍微微一愣，恍然，他刚刚听到她和那愣头青的对话了。
姜妍坐在树荫下涂抹着指甲：“你待会是射击比赛，不用热身。”
毕竟当初，他那样发狠用力喜欢过她。
又是三连击，姜仲晨中靶以后，冲着姜妍所在的方向一个劲儿挥手，那叫一个骄傲和自豪啊！
他烟瘾比之以前，更重了。
愣头青正要说小意思，一琢磨，觉得这话不对，他犹疑地看向姜妍：“你是他女……”
“……”
陆凛指了指前面的路：“往那边，走出花园，再左转行十米，右转。”
岁月啊一忽闪，便已经长大。
陆凛的枪，搁在了桌上。
他身上的味道，也进入了她的身体里，那样刻骨铭心。
她抬起头：“都开始了，这么快？”
小汪又拿出一盒慕斯蛋糕：“教育局一位女同志，托我带给你的，虽然蛋糕有点小，不够填饱肚子，多少是个心意。”
一刻钟后，小汪站在食堂门口，笑吟吟等着陆凛：“陆队，新闻社女记者做的蛋糕，甜么？”
愣头青那一句“女朋友”还没问出来，姜妍直说道：“我是他妈。”
她分明就在距离他不过两米的位置，他却偏不看她。
姜妍坐在教学楼进门的第二级台阶上，微低头，嘴角噙着笑。
姜仲晨笑说道：“陆哥比赛全在上午，谁让你磨蹭这么久。”
“还回去。”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觉着，有点吃味儿的意思。
他一靠近，姜妍心里头莫名便觉得振奋又紧张，他身上有味儿，她特别喜欢的味儿，闻着便觉得肾上腺素在加速分泌。
“好怀念啊，陆陆学长，我们又在一起吃食堂大锅饭了，恍然回到了少年时，我还那么青涩，就跟了你……”
“陆陆哥记忆力真好，那还记不记得，从这里到传媒大学，最近的路怎么走？”
跟她搭话的是个穿灰色毛衣，高高壮壮的愣头青。
“我怎么知道。”
陆凛手揣在包里，以背影相对。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姜妍脸上笑意更深。
姜妍捂住耳朵，避开身边高声尖叫的女孩。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短袖衫，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两个懵懂的少年人，在教学楼后生满青苔的石阶上，中规中矩地接吻了半个小时，谁也没舍得离开谁。
她捧着他的脸，含着他的下唇，青涩地吮吸了一下。他无师自通地张开了嘴，双唇叠得更紧，更深，略微带了一点点的濡湿，带有令人心悸的嘬声。
“你看，怎么会忘。”
“人家没看你。”
“我去把姜仲晨叫过来。”
陆凛在边上，已经抽完了一根烟。
陆凛的手移向另一边，倏尔，他放了下来。
“我那是……”她顿了顿：“我那是给你做蛋糕，耽误了！”
“不用。”
“哇，哥哥好酷。”姜妍故作惊叹：“哥哥也是警察学院的么？”
“谁都是你哥哥。”陆凛面无表情道。
愣头青往姜妍身边坐了坐：“小学妹，姜仲晨的比赛没啥好看的，留个电话，下次哥哥带你看什么是真正的射击。”
陆凛感受着她湿热的呼吸，落在他手臂皮肤上。
没多久，有几个男生坐在了姜妍身边。
边上几个警局的同志们大口大口扒饭，陆凛虽然饿，不过吃得矜持，并不粗鲁。
“我过来给他加油。”姜妍说得小心，说得故意。
倒是出乎意料地帅气了一下子。
“还回去。”陆凛头也没抬，继续扒饭。
姜仲晨在面前的绿茵场原地小跑，做热身运动。
陆凛抖了抖鸡皮疙瘩，嫌弃地往右边挪了个位置，继续吃饭饭，不理他。
“小学妹，你是来看姜仲晨么？”
神了，谁来学校参加运动会，还带枪的！
他正要提走餐盒，陆凛的大掌已经伸了过来，拍在盒子上。
小汪端着盘子，走到陆凛身边坐下来。
小汪不依不饶继续说：“那时候，人家每天晚上做梦都……”
他来到现场，戴着墨色的专用眼镜，拆枪，上膛，动作流畅。
“学妹你……开什么玩笑呢。”
姜妍撇撇嘴，百无聊赖地坐在观众席边，看姜仲晨的比赛。
“他不在警队的比赛队伍里。”陆凛戳穿了她的借口：“你好像走错场地了。”
真会欺负人。
姜妍凑近他，面对着他矫健有力的手臂，说道：“别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哥哥，你不是。”
他娇羞地看他一眼，满目柔情。
他沉默着没有追问，但是也在往下听。
“刑侦三年级一位小学妹给你的点心。”
“这样啊，那我们仲晨还要劳驾哥哥平时多指点了。”
“我弟弟有比赛。”
姜妍抬头看他，休闲的运动裤勾勒着他颀长的身形，衣服似乎有点不大合体，略紧，更显出了矫健的轮廓感。
陆凛的盘子里，一份土豆牛腩和油麦菜，四两饭，满满当当。
他的射击是当初陆凛手把手教出来的，三枪连中靶心，整个赛场都沸腾起来。
姜妍突然笑了下，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陆凛身边：“紧张什么，我是问你记不记得，从这里往三教怎么走，端儿在那等我呢。”
愣头青和他身后那帮男人，沉默了。
姜妍手一颤，指甲油画到了指头上。
“乖儿子。”姜妍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对姜仲晨比大拇指：“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屋檐有金光微闪，细小的蜘蛛拖着细长的游丝垂下来，闪耀在日影中。
那条路是他曾经无数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翻墙而出，赴一场花前月下的做贼路。
他抬起来，冲姜妍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颌，得意的笑。
不记得这里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她坐在现在坐的位置，那天的太阳也像今天一样暖，微风轻拂身后墙面那大片大片的紫藤萝。
陆凛目光落到粉红的餐盒上，还没说话，小汪立刻道：“我知道，还回去！”
边上那几个男生灰头土脸离开。
陆凛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迈着步子，拖拖沓沓走到她身边，坐下来。
姜妍虽然心说比你师傅还差远了，但作为新时代的模范亲姐，她还是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你叮当猫？”陆凛终于不耐烦了：“哪收来这么多七零八碎。”
他灭了烟头，漫不经心“嗯”了声。
她目光抬起来，姜仲晨正夸张地比划肌肉，而不远处，站着一排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们，正冲着射击场尖叫呐喊。
“对，我是姜仲晨同班同学，他的枪法，比我差远了。”
陆凛用纸巾擦掉嘴角的奶油，离开。
教学楼是九十年代的建筑，黑瓦白墙，墙面日晒雨淋，早已经泛了岁月的陈黄。有光线自走廊尽头的小窗户漫进来，那一梢阳光里翻飞着迷蒙的粉尘。
小汪点了点头，又从身后将一个精致的粉色小餐盒上了桌，就搁在幽黑的手枪边上。
久了没回来，她倒是有些不记得路了，毕竟这是他的学校。
姜仲晨蹦哒着跑到姜妍身边，哼哧哼哧：“人家在看你陆陆哥。”
姜妍哈哈大笑，一回身，却看到陆凛倚在看台的边缘，目不转睛，看着赛场里面。
姜妍深深呼吸，说道：“你记得这里么。”
边上的花圃种着一两架藤萝花，看上去枝叶甚是繁茂，有一枝叶蔓子横出来，轻轻勾住陆凛。
陆凛这话说得很快，也很决绝。
短促有力。
“哥哥……”
“不记得了。”
“今天我报名迟了一步，不然，哪有他姜仲晨表演的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