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梅雨时节
“你把伞带着。”傅知延提醒。
“带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
“嗯。”
九年前，死于璧山地震。
晨起, 傅知延的梦境一直不平和, 惺忪地睁开睡眼, 阳光射到了床头。
浴室不大，面盆斜上方的柜子上，整齐地放置着男士洗面奶，刮胡刀和刮胡膏，一把牙刷，一个口杯，一条洗脸帕。在往上，是沐浴露和洗发水，她情不自禁地拿下来嗅了嗅，闭上眼，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悸动得都快要抽搐了。
傅知延打开雨刮器，将车开了出去，叶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又瞥向了他，他的发丝微微有些湿润，粘在了头顶，露出了挺拔的额头，眉峰很锐利，眼框微陷，眼睛就像散布夜空的星星，那样明亮。
傅知延撑着黑色，一路护着叶嘉，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全湿，叶嘉不住地把伞推过去，她宁可自己淋着，也不想傅知延受凉感冒。
叶嘉无比猥琐地把整个浴室都视奸了一遍。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得寸进尺，以前他不拿正眼看她的时候，她所求的只是他偶尔的一点点在意，现在成了他的女朋友，她要的……越来越多，恨不得他一整颗心都落在她的身上，对她敞开全世界，可是，怎么可能呢？
点头点头点头！
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每件物品都被归置得妥妥当当，没有半点突兀，整个房间跟他的人一样，都好严肃啊！
为什么她要把着一枚警徽放在床边？
“我好看吗？”
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了，傅知延手摸到身下，摸出了那一枚小小的湖蓝色警徽。
一声叹息，轻不可闻。
是不是因为，自己太主动，所以他不适应？
“你在……干什么？”门口，傅知延低沉隐忍的声音传来，叶嘉匆忙回头，见他站在门边，一脸无语。
她就跟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放在灯光下看了又看，这玩意儿，不会就是传说中的……
可是，他的心却更疼了。
傅知延想说，不是我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静静地等着叶嘉开口。
他的哥哥，傅知靳。
还是没能拿下傅知延，叶嘉超级挫败，那天晚上，就差那么一点点了，结果他居然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步履踉跄地回到家，往沙发上一躺，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梦醒过来，他依旧是她的情有独钟。
她还蹲在地上，手指尖捏着那根毛……
他领着她去了浴室。
她一个劲低头偷笑。
为什么总是这样，他明明那样温柔，待她那样好，可是她总感觉，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些东西，她那么努力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可是每次到了要进一步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地把她推开。
“唔，知延哥，家里……好像停电了。”
“这是什么？”傅知延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傅知延从夜雨中走来，叶嘉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心跳得有些不稳。
像他这样传统的男人，一定喜欢矜持的女生吧。
叶嘉眼疾手快，蹲下身，在淋浴的漏齿边，捡起了一根毛。
撑开伞，一路小跑进了楼道。
“往哪看？”傅知延给她系好安全带，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等等，那是什么！
就在叶嘉不知怎么办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傅知延打进来的。
“先去洗澡，换洗的衣服有带？”傅知延问。
“嗯，老板抢了我的伞，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叶嘉关掉了店里的灯，将卷门按下来，锁好。
“现在也不迟。”傅知延拎着叶嘉进了屋，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从柜子里像变魔术似的，端出了好多的零食。
“早安。”叶嘉已经从浴室出来, 头发湿漉漉垂在耳畔, 穿着一件规整的小衬衫，笑盈盈地看着他。
叶嘉急匆匆地追出来，程遇已经跑远了。
多么喜欢她呀！喜欢得好像这个世界变都小了，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她，脑子里时不时要想念的，也只有她。
叶嘉连忙跑过去，“你怎么来了呀！”
他的异样，她丝毫未曾察觉，继续道：“后来我再也没见过知延哥，不知道知延哥是不是还活着，但是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时常还会梦见你，梦见你满头鲜血的模样。”她垂眸，声音低沉了些：“从那以后，我开始怕血，我怕你已经死了……后来在鹿州警局，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认出你了。”
“几个月前就准备好了，为什么现在才邀请人家过来。”叶嘉嘟了嘟嘴，一脸惋惜。
是个屁！她是女人好吗！成熟得不能更熟的女人！
她又试了试客厅的灯按钮，还是没亮。
“回去没？”他一直守在楼下，望着她家的窗户，房间一直暗着。
叶嘉看着他，愣愣地摇了摇头，她还真没想过，怎么会认错，绝对不会，他的眼睛，她至死都记得。
“什么人啊！”她气急败坏地又重新回了屋檐下，本来店里的伞是够用的，结果下了大雨，几个吃了宵夜的客人要借伞，索性伞就都给他们了。
“这是干净的浴巾。”傅知延将一条白毛巾挂在了衣钩上，出门的时候，再度看了看叶嘉，叶嘉小心脏怦怦乱跳。
叶嘉连忙将手背在身后，傅知延的脸，红得有点透顶。
车开到了叶嘉楼下。
傅知延从柜子里找了半天，摸出一双粉红毛毛的女士拖鞋，叶嘉指着那双拖鞋，花容失色：“你……你！”
叶嘉想起来第一次见面，他也问了这个问题，那时候的语调似乎很不善，绝非现在，带了那么点揶揄，听起来像。
良久，傅知延喉结上下动了动，很艰难地沉声说道：“所以，你说喜欢我，还做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因为……”
叶嘉放了心，踩着白袜子走过来，傅知延剪掉了吊牌，然后蹲下身将拖鞋稳稳地套在她的脚上，指尖比了比尺寸：“大小正好。”
咦？
借着日光, 傅知延端详起了那枚警徽，看起来年代很久了, 并不是他的。
终于……傅知延的一颗心重重地跌入了深渊。
叶嘉欢欣雀跃地跟着傅知延回了家。
车在不远的路边，他护着叶嘉坐进去，身上已经湿漉漉一大片，白色的衬衣质地单薄，叶嘉身上倒是没沾上一点水珠，她测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衬衣衣料粘在身上，露出了隐隐的肉色，风光绰约，真是……好身材呀！目光情不自禁地往下，衬衣扎进了裤子里……
停电了？
唉。
“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我下班了怎么办，不是扑了空吗？”见他的一身，叶嘉心疼极了。
傅知延垂着脸，沉默了片刻，伸手揽过了叶嘉的肩膀：“来。”
“嗯，一秒钟就认出了。”
傅知延躺了很久，终于站起身，走进走廊最里面的的房间，房间很干净整洁，立柜的最下面一层，打开，里面有一件折叠的浅蓝色制服，上面残留的浅淡血迹已经洗不干净了，制服的左上方靠近胸口的位置，明显有一个针扣，傅知延手里的那枚警徽，正好能够扣上去。
而她喜欢和想念的……却是那枚警徽的主人。
刚进屋，按下按钮，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被撞破阴谋的程遇抓起伞跑进了雨中：“咳咳，那个……我感冒了不能淋雨，咳咳咳，借你伞一用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制服，一路风尘仆仆，收了伞，看向她。
傅知延神情有些僵硬，抿着嘴，一言不发。
某人老脸一红，好像又想歪了。
“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又问，神情略微地紧了紧。
他住在一栋高级小区复式公寓。
已经渐入初夏，可是晨风依然冷飕飕。
她将自己的牙刷，脸帕，洗面奶，卸妆水……一股脑地拿出来，归置在他的柜子上，妥妥当当。回头环视了一圈，要在他的浴室里脱衣服洗澡，感觉好他妈羞涩哦！
叶嘉泄气地咬着牙，上了楼。
远远的，看见有人从路灯下走来，那熟悉的黑色身影，带着夜色的浓俨和肃静。
怎么办，好想把她一脚踹出去！
“好好洗澡，不准再……”他红着脸，咬牙道：“不准再到处乱翻。”
叶嘉当然明白言语里拒绝的意思，她低垂着脸，埋进他的胸口，然后点了点头。
“我不上去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
“雷雨天，不好打电话，怕你在路上，不安全。”傅知延收了伞，一边解释，看向了店里面：“只剩你一个了？”
真是一秒都没有办法移开视线啊！
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叶嘉诧异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可是她看不出来，就是觉得不对劲，终于她点了点头：“因为你是大哥哥呀！你救了我，所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有没有想过，万一认错了？”
电话那边静了静，他扫了眼其他的房间，刚刚竟没注意到，整栋楼好像都黑着。
“恰好在这附近执行任务，不知道你下班没有，便过来看看。”
“不记得了吗？这是知延哥的呀！”叶嘉指着那枚警徽，走过来靠着他坐下，将警徽拿过来，视若珍宝一般轻轻地放在掌心摩挲。
“果然是忘了呀, 九年前, 璧山的那场地震, 知延哥和一个小女孩被埋在废墟之下，后来小女孩得救了, 知延哥为了保护她，受了伤，这枚警徽，是从知延哥的制服上摘下来的, 叶嘉……就是被知延哥保护的小女孩。” 她捧着警徽，靠在傅知延的手臂，回忆着当初。
他实在不忍心说破那残忍的真相，舍不得她难过，舍不得见她掉眼泪，更舍不得……推开她。
梅雨时节到来，连日里阴雨绵绵，晚上九点，绵绵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程遇正鬼鬼祟祟地摸到门边，手伸向了门口放置的最后一柄伞，叶嘉刚脱下白制服，一眼就瞅见程遇，大喊了一声：“那是我的伞！”
“知延哥，不上去坐坐吗？”叶嘉咬着下唇开口问。
叶嘉乖乖地将脑袋靠过去，他粗砺的掌心抚过她的脸颊，轻轻在她湿润的额头上印下一记温柔的吻。
我了个大去！
傅知延挑眉反问：“难道不是吗？”
短短的，黑黑的，粗粗的，弯弯曲曲的。
傅知延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几个月前买的，心说不知道哪天你会来家里，有备无患。”为了证明，他还特意把吊牌翻出来。
叶嘉走进客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收拾收拾，下来，去我家。”
“唔。”叶嘉捧着头，连忙抽回目光，红着脸，正襟危坐。
“叶嘉，再这样，咱们都得湿。”
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倏尔又暗淡下去……
叶嘉无奈蹙眉：“知延哥，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啊！”
傅知延顿住，他倒是想啊！谁让她整天把自己忙成了狗，被冷落的人是他好吗！
“那倒是正好。”傅知延随即脱下了外套，小心翼翼地系在了叶嘉的身上，然后揽过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家。”
都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