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前程似锦
提到这个评估表，苏嘉言便觉头更大了，但此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应下来。
苏嘉言立即将苏迎晨抱起来，“做噩梦了？不怕，妈妈陪你睡……”
傅宁砚便也不说什么，跟在段文音后面。走了几步，看她行走几分费力，犹豫了一瞬，不动声色伸手，挽住她的手臂。
焦点图上，站在照片中央的人，的确是傅宁砚无疑。他手里抱着一捧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花，面朝着镜头，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在他身旁，站着几个昆曲演员，其中一个看着稚气未脱，十来岁出头的样子，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程似锦哈哈笑道：“是我爱的人，她现在还不算我爱人，不过借您吉言，我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是了——她还有其他事情，没能腾出时间参加。不过我相信如果她来了，一定可以和您交谈更欢。”
苏迎晨揉了揉眼睛，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言下之意便是，以前并不喜欢。
“daddy不要晨晨吗？”
苏迎晨白天的时候跟着苏嘉言和苏懿行爬了山，体力消耗过多，晚上刚刚吃过晚饭便睡过去了。
苏嘉言不说话，将手机捞起来，按下接听，往客厅走去。
苏嘉言鼻子一酸，“好，我把晨晨的猴子给daddy寄过去。”
迎晨眨了眨眼睛，“把猴子给daddy。”
迎晨便松开了苏嘉言的手指，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苏嘉言坐在床边，看着女孩儿含笑睡去，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辨不清滋味。
苏嘉言立即关上浏览器，起身朝门口走去，蹲下身抱住苏迎晨，“晨晨，怎么了？”
当时迎晨答不上来，郁闷了好一会儿，苏懿行扛着她哄了好久她才渐渐开心起来。
男人哈哈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爱的人喜欢昆曲，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她的喜好。”
他的耐心仿佛永远消耗不尽，整整一年相处下来，从暗示到明确追求，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热情。
段文音轻易不叹气，此刻却忍不住一声长叹，“你这个人……我倒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我虽没资格干涉你的生活，但我之前不愿你放浪形骸，现在更不愿你这样……”段文音静顿了顿，“走火入魔。”
她刚刚睡觉大约是做了不好的梦，此刻又想起来了。
这样一个人，和他截然相反。
这样过了许久，她仍是忍不住，再次将鼠标移上去点开——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
“现在喜欢。”
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六岁的年轻男人，让苏嘉言很没辙。
时隔四年，苏嘉言从未想过，对她而言，那个人依然具有这样强烈的影响力。她叹了口气，将额头轻轻靠在窗框上，心绪如麻。
电话那端声音清朗阳关，仿佛含着纽黑文市终年的日光，“嘉言，听说你不参加交流会？”
苏嘉言把邮件拉回去，在正文里看到了“mingling”这个词，“明陵市的。”
苏嘉言怔住，“什么承诺？”
苏嘉言将基金会的名字键入搜索框，瞬间跳出来一整页的搜索结果。她点开第一个官方网址，一张新闻图片便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眼中。
苏懿行抬起头来，“晨晨又睡了？”
纽黑文市的春天也是一片绿意盎然。
窗外树影森森，苏嘉言挂了电话，静静立着，望着外面。
傅宁砚本是隔得有些远，正端着一个单反拍照，听见这个叫做“程似锦”的男人这样回答，立即放下相机，朝他看去。
她刚刚点了发送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苏嘉言看着手机屏幕上“程似锦”三个字，眉头微蹙。
剧团团长感到好奇，忍不住问他。
苏懿行正在写论文，闻言从电脑屏幕那端抬起头来，“哪里的剧团？”
团长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忍不住追问：“那你爱人呢，怎么没跟着过来？”
苏嘉言点头，心里便有几分冲动想要告诉苏懿行，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
她连忙朝苏懿行看去，后者正埋首研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苏嘉言和苏懿行各自占据书房一隅，忙着自己的事情。苏嘉言正在备课，电脑突然“滴”的一声，弹出来一封邮件。
苏嘉言将苏迎晨抱回床上放好，小家伙从被子里露出一张可爱的脸，手指握着苏嘉言的食指，轻声问：“妈妈，daddy呢……”
她坐回电脑钱，开始写回信。称那两天是和女儿约定好的露营时间，不能随意改期，所以不能参加交流会了。
她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回到书房。
“晨晨这么可爱，daddy怎么会不要晨晨呢，只是daddy住的地方特别远，他需要工作攒够钱了才能过来看晨晨。”
苏嘉言眉目间却有几分担忧。这四年来生活平静，她不愿意有任何节外生枝的可能性。想了想，仍是不放心，便去搜国内关于这方面的新闻。没花多长时间，便找到了与此相关的信息。消息介绍说，这次交流活动，是由一个基金会组织发起的。
一个中国籍的年轻男人全程做翻译，遇到一些昆曲上的专业名词，他竟然也不需要剧团的人多做解释，侃侃而谈，都能说出个七八分。
傅宁砚一行十余人周一的时候到达了纽黑文市，形成紧促，上午是见面会，下午是交流演出。
程似锦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也转过头来，笑着对他微微点头。傅宁砚微妙觉得有几分不舒服，又说不清是为什么，只好认为是他的笑容太晃眼了。
段文音明显一怔，忍不住朝傅宁砚看去——傅宁砚却是神情淡然。
程似锦哈哈一笑，“你不参加的话，其他的老师要头疼了。”
苏嘉言骨子里是个有几分传统的女人，且不说从未想过要涉入感情，即便有想法，也决不会答应小自己这么多男人。
苏嘉言看着女儿眼中溢满委屈失落，心脏好似给人轻轻掐了一下，又涨又涩，她低头吻了吻女孩儿的额头，“daddy要工作。”
程似锦一笑，“你答应过的，每三个月要填一次评估表。”
她点开，匆匆看过一遍，抬头看向苏懿行，“懿行，国内有个剧团要过来交流。”
苏迎晨不说话，只是伸手抱住苏嘉言，脸上现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傅宁砚从取景框里看着程似锦，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男人，年轻、爽朗，性格随和让人如沐春风，气质干净健康，仿佛一束来自美利坚西部海岸的阳光。
苏懿行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敲着键盘，“那应该不要紧。”
段文音见劝他不过，便也不再强求，静了片刻，只说，“你清明回崇城的时候，多住几天吧。你父亲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顿了顿，站起身拍了拍膝盖，“那边有棵桃花开得好，我过去看看。”
——
参加的话，我就要头疼了，苏嘉言心说。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就拜托你帮帮忙，我真的不想对晨晨失约。”
程似锦在耶鲁大学读研究生，闲暇时间做了一份中文老师的兼职，和苏嘉言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两人静静走了一段，段文音又问起他出国的事。
甚至他还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获得了迎晨的喜爱——除了妈妈和舅舅，程似锦是苏迎晨第三个全心信赖的人。
苏嘉言僵直坐着，一颗心好似悬在半空，她浑身发冷，背上不知不觉起了一层冷汗。
傅宁砚蹙起眉头，“我说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语气冷冷淡淡，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便是不愿意再多谈这件事。
苏嘉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关掉了网页丢开了鼠标，与此同时，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件事结束以后，你也要自己履行自己的承诺。”
但其实到如今，年龄也是唯一一个苏嘉言还能继续用作挡箭牌的借口了，其他的推辞，无一不被程似锦攻克殆尽：他不在乎苏嘉言比她大还有孩子，不在乎苏嘉言的过去，并且他自己和几个同学开发的软件已经获得了第一轮风投，经济上也不构成问题。
苏嘉言此刻心里无端有几分烦躁，便将窗户打开吹风，“我要和晨晨去露营。”
“基金会有个项目，要和国外的一些中文学校合作推广中国戏曲，我作为负责人，得过去一次。”傅宁砚解释。
苏嘉言将新闻点开，匆匆浏览一遍，拖到最后，有一个傅宁砚专访的链接，她正要点开，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甜甜软软的声音：“妈妈……”
——
“你真的喜欢昆曲？”段文音仍是忍不住旁敲侧击。
——她说的猴子是一个孙悟空造型的存钱罐。
苏懿行抬眼好奇看着她，“你有电话。”
团长也不由哈哈笑起来，“你这年轻人，还真是会说话。”
苏嘉言顿时一怔，明白过来三岁半的小女孩，已经渐渐懂得自己与其他的人差别了。他们今天去巨石公园爬山，有人将苏懿行错认为了迎晨的爸爸，迎晨解释那是舅舅，那人便又问她爸爸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