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千山万水
梁堰秋:“不松啊,我心脏不好的,我爸管我管得可严了。”
后来,梁堰秋总是很注意,避免让两个人意乱情迷不可控制。
“干嘛?”
顾雨罗沉默着,抬手把台灯摁了,没接他这茬,“……睡吧。”
蒋西池和方萤领证,来家里做客。
片刻,梁堰秋又拨过来,“……我错了!”
他们开了电脑,一起玩一个叫做“黄金矿工”的幼稚游戏。
她脑袋被他按在肩膀上,却再没有睡着。
“答应我,好不好?不然我没法安心。”
“你肯定很怨我,怎么证都不肯跟你领是不是……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害你,让你平白无故变成一个二婚的身份,你还这么年轻……”他只是用力地,用力地抱住她,“……如果真的领了证,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要替我守寡一辈子,我不怀疑,你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他嘴唇蹭着她的额头,“你答应我,如果我……你要忘了我。”
天上飘着微雨,雨雾之中,远近浮动着浅淡的粉色,那是有桃花要开始绽放了。
梁堰秋叹声气:“……没必要为我做这种牺牲。”
3月11日,晴。
晚上吃过饭,她趴在床边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梦见了高中的时候。
这天回家,她比门禁时间规定得晚了三分钟,被父亲整整骂了半小时。
梁堰秋把脸凑近镜头,“……你看,我是不是又胖了?美国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害人啊。”
“第一次就……”
再醒来是在校医院,挂着水, 床对面的椅子上, 梁堰秋正翘着二郎腿坐着。
医院工作忙,她还得额外抽出时间参与到婚礼的筹备,累,但也很开心。从翻糖喜饼的样式,到捧花的搭配,琐碎又充满乐趣。
然而,顾雨罗惊讶的并不是这一点,“……我最喜欢的作曲家就是舒伯特。”
她下意识张开手,一粒巧克力稳稳地落入掌心。
“关你什么事。”
梁堰秋直直地看着她,“我记住了,你喜欢舒伯特。”
他伸出手,“巧克力,吃吗?”
他游刃有余又漫不经心,而她却在不知不觉间,从最初的鄙夷,到接受,再到依赖,再到倾慕,捏在手里的砝码,一点不剩。
然而,她却渐渐弄不明白他的意图。
他在想什么,她比谁都要清楚。
疼过没多久,她坚持让他躺下去,自己来主动。
顾雨罗再一次确定,这人脑子有毛病。
“都不喜欢他了,为什么不能跟我出去玩?”
只有一声比一声更激烈的哭声。
“蒋西池和方萤真的搞到一起去了,啧啧。”
他正要退,顾雨罗却凑近,“……都结婚了,你怕什么。”
“蒋西池背你来的。”
“……我记得。”
她在阳台上被江风吹得毫无知觉的时候,梁堰秋终于出来。
顾雨罗合上日记本,躺到床上,翻开了一本书。
顾雨罗:“……”
又一年春,顾雨罗把哄睡着的女儿交给梁妈妈,自己回到卧室,拆了一粒巧克力,边吃边翻开日记本。
可这一点不妨碍梁堰秋锲而不舍地跟到了校门口, 一路上还给她来了一段单口相声。
跑着跑着, 眼前一黑。
起初在a市,后来转去首都心外科最好的医院,即便如此,情况也在一天一天恶化下去。
梁堰秋想约她出去玩。
喜欢上梁堰秋,似乎是又奇怪,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顾雨罗:“……那你家教怎么这么松。”
“……不要那么紧绷啊,没有谁要求你事事都要做到第一的。”
“考到年纪前一百。”
“你别瞎说。”
“嗯……我一个人丑……就好了,你要永远漂亮下去啊。”
晚自习刚下, 顾雨罗一走出教室,梁堰秋就凑上来挥了挥手, “嗨。”
梁堰秋看着她,“不觉得累吗?”
嗒嗒对着你墓碑上的照片喊爸爸,不知道你听见没有。
梁堰秋顿了一下,叹声气,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卧室,一把把撑着流理台泣不成声的顾雨罗抱进怀里。
“……怎么?”
在街上,好巧不巧看见了不远处的“球场热吻”的当事人。
她踮脚把自己迎向他,没觉察到其实自己也在发抖,“……你还想着随时撤退吗?我不用你负责,我能对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泪流满面地睁开眼,却发现梁堰秋醒了过来。
“那也是我自己决定的。”
“你才丑。”
顾雨罗只当是没看见。
她径直挂断电话。
她不缓不急地走进了浴室,却没把门关上。
顾雨罗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梁堰秋撑起身体,吻住她,沉声而笃定的,“顾雨罗,我爱你。”
异国四年,在别人看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最终,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动机,还是答应了跟他一起出去玩。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摊开习题册,等想起来还晾着梁堰秋的时候,把手机捞起来一看。
顾雨罗不想理他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干脆利落的爆头,然后顾雨罗才平淡地说:“没玩过。”
顾雨罗一声一声哽咽。
准备了三个月,婚礼如期举行。
顾雨罗怔住。
那一年学校里的桃花树都开了,灼灼烈烈,风吹的时候,经过树下,飞起花瓣。
梁堰秋笑说:“接着!”
“你劝不住我的,你了解我的性格。”
梁堰秋却笑一笑,坚持退开了,“你才刚进医院,万一……还打不打算发展事业了。”
梁堰秋笑说, “我说,你是不是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一定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都要做到第一吗?”
但仅仅只有那一次。
你早该知道的,你让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件也做不到。
两个人,在一起四年多,从接吻、拥抱,发展到曾经有一次赤/裸相呈,离发|生|关|系仅有一步之遥。
“这么巧啊。”
梁堰秋似乎发现她的惊讶,笑说:“钢琴比较舒缓,对心脏好啊,我要是听摇滚,一不小心嗝屁了怎么办?”
在路上,梁堰秋笑问:“你居然答应了?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看到蒋西池和方萤球场热吻了?”
这一次,她久违地发了火,骂他是怂包。
顾雨罗身边有很多高中在一起,大学异地的情侣,多数没撑过一年就分手了。
这个年,顾雨罗是陪他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度过的,连同梁爸爸和梁妈妈。
顾雨罗:“你能不能闭嘴,好吵。”
几乎没有犹豫,拎上这些年他送的,她却一粒都没有拆开过的巧克力,奔去机场拦人。
“……对不起。”
最终,梁堰秋月考成绩依然吊车尾。
新婚之夜,似乎一般也不会拿来做别的。
顾雨罗鼻尖上有汗,脸上泛着浅淡的红色,“……对不起什么?”
顾雨罗一直守在医院,寸步不离。
对于放弃保送,自己高考去读d大医学院这个决定,父母自然是大发雷霆。顾雨罗却很强硬,任他们如何训斥都岿然不动。
晚上在酒店吃过团圆宴,顾雨罗和梁堰秋回到房间。
对她超出朋友界限的无微不至,却又从不提出发展出朋友界限关系的要求。
好巧不巧,长跑那天来大姨妈了。她想着这项目反正重在参与, 到时候自己慢点儿跑坚持完全程应该没多大问题。
而这时候,他却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她一声不吭地听完,然后问道:“……说完了吗?说完我挂了,我卷子还没做完。”
快到正戏的时候,梁堰秋才发现这个酒店里,居然没有安全/套。
“你怎么这么幼稚!要是自己高考考不上怎么办?”
“嗯。”
她倏然睁眼,发现书掉在了地板上。
梁堰秋抱着她,“……不是真心话就不要瞎说了,我还指望着你成为著名心外科专家,然后我接着吃软饭呢。”
两人谈及未来的去向。
梁堰秋:“……天赋啊!”
他三两步赶上来,轻轻撞一撞她的肩膀,“喂,喊你呢。”
晚上,打发走了闹洞房的大家,他们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好。”
“还好……”
他也无所谓,就在她同桌的座位上坐下,趴在桌上,往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把另外一只,搁在她面前。
“……不就晚了这么几分钟,这也要管?”
她选择了装作没看见,然后跟他一块儿去打电玩。
四目相投的时候,她发现他眼睛里也同样闪着泪光。
她愣住了,急忙准备去喊护士,梁堰秋捉住她的手指,轻轻地摆了摆头。
到高三,她终于明白了,梁堰秋原本就是打算出国的,根本没准备与他保持什么稳定的关系。
“关我什么事。”
听见蒋西池和方萤站起身,听见梁堰秋又一次地嘱咐:“要帮忙照顾小顾啊。”
方萤联系到她。
等洗过澡回到房间,发现梁堰秋给她发了消息,好几条,最后一条,是问她怎么不理他。
有些老旧了,然而上了发条,秒针却滴滴答答地走动起来。
“……我不答应。”
她与方萤曾经算是敌对的关系,也有龃龉。接到方萤的电话,她很意外,更意外的是,方萤告诉她,梁堰秋的心脏病是真的,不是他拿来诓骗大家的。
他怕自己负不了责。
梁堰秋回国,顾雨罗也抽出时间回了一趟墨城,恰好碰上蒋西池外公七十大寿,两人就顺道过去参见,见一见老朋友。
顾雨罗把电脑一推,“不来了,我去洗澡。”
她曾经以为梁堰秋是纯被放养的二世祖,原来不是。
他笑着:“……你不是家教很严的乖乖女吗,居然做出这种事。”
“被我爸骂了。”
梁堰秋笑说:“好,不瞎说,我一定长命百岁。”
下午四人找地方喝茶,顾雨罗前一阵一直在熬夜值班,进门就困了,但只睡了十来分钟,就被梁堰秋吵醒了。
明明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天却总是阴沉着,梁堰秋也成天都在昏迷。
顾雨罗不在状态,总是拖后腿。
她心里很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好不好。”
梁堰秋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已经瞒不住你了。”
射击丧尸的游戏,枪掂着很沉,梁堰秋问她,“你以前玩过吗?”
顾雨罗紧抿着唇, 片刻才低声说:“你懂什么。”
冬天到来的时候,梁堰秋突然犯病。
“没什么好怕的。”
自高三时执意放弃保送开始,她与父母之间,之前那样严格的管教与被管教的关系就被打破了。她态度强硬,跟家里冷战了整整一个月,之后又耐心地安抚谈判,终于取得家里的同意。
梁堰秋跟在她身后,笑着说:“顾雨罗,你慢点走,等等我啊。”
窗外,能听见隐约的风声。
而他们,仅靠着视频聊天,靠着顾雨罗寒暑假飞去美国短暂的相聚,硬是把这四年熬下来,直到梁堰秋毕业。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孩子是我使了一点手段偷偷怀上的。
“啪”的一声。
“按时回家,门门都得考第一,还得精通琴棋书画……你家教怎么这么严?我相信你是真的没玩过电玩了。”
梁堰秋得知这个消息,当然也把她骂了一通。
他突发奇想,要办一场婚礼,她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窗户开着,很温柔的风,像一个吻一样地落在她额头上。
顾雨罗埋头继续写作业,“没空。”
顾雨罗:“……不要老是来这一套。”
梁堰秋笑着,“……你觉得呢?”
顾雨罗直接把他的ipod夺过来,翻了一遍列表,不只是舒伯特,著名不著名的钢琴曲,他都下载了。
抱着她,身体都在发抖,他说,“……我怕。”
还没来得及反应,梁堰秋已经拉开了路旁停的一辆车的车门钻了进去。
他们裹在被子里,很慢,很缓。
这期间,当然最困难的事是说服父母。
“是激素吧?你换药了。”
“小顾,你听我说……”
梁堰秋笑了笑,“……不要哭了,怪丑的。”
他居然听的是钢琴曲,舒伯特的《小夜曲》。
葬礼上,方萤递过来一只纸袋,说是梁堰秋的东西,“他说他是用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自己赚的钱买的。”
“你不是喜欢蒋西池吗?”
高一下开春季运动会,体育委员问了一圈,长跑都没人报名。问到最后, 就只剩下她了。体育委员泫然欲泣神情恳切, 她实在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顾雨罗沉默。
顾雨罗瞅了一眼,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顾雨罗问他,为什么明明真的有心脏病,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搞得大家都不相信。
在梁堰秋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顾雨罗:“……你再等我一年,我毕业了来美国读研。”
梁堰秋笑嘻嘻说:“这就太强人所难了吧。”
四下安静,手腕上,石英表滴滴答答地转着。
人散以后,她打开了纸袋,那是一块手表。
梁堰秋问:“上去打声招呼,还是当做没看见,你选一个吧。”
顾雨罗停在公交站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梁堰秋:“……回去晚了?”
“当你梁家的少奶奶,蹭吃蹭喝不行吗?”
“因为他们肯定会这样看我——家里这么有钱,可惜是个随时要嗝屁的命。”
梁堰秋说:“……你知道吗,初三的时候,我曾经想去当电竞选手,偷偷摸摸去参加选拔赛,一激动狂飙手速,赢的时候,我也差点挂了。我爸很生气,再也不许我玩了,长跑,游泳,开车……能禁的都给我禁了。”
梁堰秋:“嘿嘿。”
“梁堰秋……是你回来了吗?”
顾雨罗看他一眼,“……你是不是调查我?”
“考上就行吗?那我一定考上。”
她凑过去,听见他轻声问:“……我说过的事……你要记得……”
后来,落地美国的梁堰秋打来电话,说他们在机场的那个吻,差点把他爸妈也吓出心脏病来。
梁堰秋笑着,“……再来一局?”
梁堰秋笑说:“我回来吧。”
每天都打电话,聊十分钟到半小时不等。
梁堰秋忙说:“小顾。”
“不喜欢。”
“说吧,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答应。”
看着看着,眼皮渐沉。
梁堰秋,今天是你一周年忌辰。
她没法欺骗自己不羡慕,不管是方萤,还是蒋西池,他们两人认定了的事,总会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