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探访
两人来来回回这么几次之后，蒋西池先消停了。
蒋家平愣了一下。
方萤正打算以蒋艺轩为突破口，帮一帮他俩，门口忽传来敲门声。
他身体在瑟瑟发抖。
蒋家平不想破坏今天这个还算不错的开头，也没强留。
门口，蒋家莉已经一把抱起了蒋艺轩，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
蒋西池：“嗯。”
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跟这孩子，真的是彻彻底底地疏远了。
“你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不冷？”
聂雪松家就在本地，罗锦程知道地方，直接去路边拦了辆出租。
蒋西池扫一眼张之敬，又扫一眼聂雪松, 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只能保持密切关注，如果聂雪松有需要，随时施以援手。
片刻，他像是支撑不住似的，向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
“这怎么玩的？”
徐婉春看一眼蒋西池，笑一笑，“西池，有什么想吃的吗？”
蒋西池“嗯”了一声。
里面哭声未止。
蒋家平偷偷瞟了一眼蒋西池。
罗锦程颇为无奈：“我也不知道。她父母很顽固，说在养病不便探视。心肌炎有什么不便探视的……”
方萤笑了笑，“……我不是劝你跟他修复关系。只是……照你的性格，不去探病的话，你肯定会自责的。”
方萤几乎快咬破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握得很紧。
聂雪松被送回家之后，直到学期末也没再出现。
倒是蒋家莉张了张口：“西池……”
然而，当下，父子两人也是相顾无言。
外面风冷，蒋西池在廊下的栏杆上坐了很久，却没什么知觉。
聂雪松恍若未闻。
聂雪松听不进任何人说话了, 蒋西池问了半晌，没听见回应，便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扶着出了办公室。
徐婉春要过去帮忙，蒋家平说：“我来就行——你烧两个菜吧。”
他要战胜自己曾受到的创伤，兴许，就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
“……你外婆不让我告诉你，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说比较好。怎么着，也得过去探视探视，终归是父子不是仇人，是吧？”
方萤笑看着他：“一脸生人勿近，实际上比谁都温柔的性格呀。”
沉默着，蒋家平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对蒋西池说道：“我听说……判三缓五了。”
蒋西池几分局促，“我们就过来坐一坐，不吃中饭……”
张之敬叹声气：“聂雪松。她过来问我能不能不延毕, 我说她这情况，今年恐怕是赶不及了……情绪就崩溃了, 估计是抑郁症犯了。你认不认识她家里人？打个电话, 让她家人来接吧。”
这事，问罗锦程也是白问。蒋西池顿时一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去看看吧。说实话，你爸也没亏待过谁。你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也是护着宠着，连碗都舍不得让她洗。他是个趋利避害的商人，但也没干过什么损人利己的事。”
只是用力地，用力的环住蒋西池的腰。
方萤其实听见了，但跟蒋艺轩玩得起劲，假装没听见。
蒋西池攥进了双手，几乎是在蒋家莉准备打招呼的同时，从沙发上窜了起来。
心里一层阴影，立时笼罩下来。
蒋艺轩立即从沙发上溜下来，“……我给姐姐找一辆。”哒哒哒往卧室跑去了。
他太痛苦了。
出租车消息在夜色之中，蒋西池却是凝望着久久没动。直到他觉察到方萤摇了摇了他的手，问道：“阿池，怎么了？”
方萤是见识过六七岁的小男孩惊人的破坏力的，她当年当“小巷一霸”的时候，没少跟一帮倒霉孩子斗智斗勇，这么乖巧懂事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父子两人，还是相顾无言。
蒋艺轩一点不怕生，给方萤做了示范。
蒋西池没吭声。
蒋西池也绝，打过来的钱，又原封不动地给他打了回去。
罗锦程出现之后，聂雪松情绪总算渐渐稳定下来。
蒋西池答了句“盯实验结果”，目光却是第一时间往里瞥去。
蒋西池：“……”
……为什么说谎？
方萤看了一眼还搂着蒋家莉脖子的蒋艺轩，又看了一眼蒋西池。
他瞧见蹲在墙根下的身影，愣了片刻，却是直接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延毕就延毕，多大点儿事。”
蒋艺轩手掌着门把手，好奇地瞧着蒋西池。
蒋西池沉默着。
大抵觉得抑郁症这类心理疾病属于精神病，当家长的，哪里会愿意承认自己孩子是个“精神病”？
蒋家平打断他：“怎么能不吃中饭——西池喜欢吃鸡肉，你做个可乐鸡翅吧。”
心里不踏实。
蒋西池：“……”
“……张教授说她要延迟毕业。”
方萤抓着蒋西池，头也没回地往门口去了。
张之敬瞧他一眼, 却是一愣，“蒋西池？这么晚还在院办？”
蒋西池手上力道稍一松懈, 聂雪松身体便往下滑，靠着墙壁，直接蹲在地上。仿佛怕冷似的，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喉咙里仍然不断传出一声一声破碎的呜咽。
蒋艺轩：“给你玩。”
蒋西池立即转头朝她看去。
心里响起一声尖啸。
蒋家平：“……挺好的。”
蒋艺轩：“哥哥。”
蒋艺轩反应过来，丢下火车模型，一颗炮弹似的弹出去，“我去开！”
这件事，说白了与蒋西池关系不大，且他能插手的有限。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蒋家平的恶感，霎时去了一半。
“我一分也没用。”
蒋西池神情顿时僵滞。
蒋家平确实没受什么大伤，只让玻璃扎破了手和脸颊，左手缠着绷带。把两人迎进门之后，就拿右手单手去给蒋西池泡茶。
“学长，”蒋西池打断他，“……聂学姐得的不是心肌炎，是抑郁症。”
蒋家平脾气就上来了，再打；蒋西池再转。
后来又发几次，蒋西池还是不回，他才真的渐渐感觉到这孩子的决心了。
蒋家平把两杯茶搁在茶几上，往侧旁沙发上一坐，瞅一眼蒋西池，“大学还习惯吧？”
蒋西池挑了挑眉，“我什么性格？”
罗锦程显然也意识到了，颓然道：“……我平常对雪松关心太少了。”
自高三暑假那次争吵之后，蒋西池真是说到做到，再无往来。
静了一霎，这个平日里只顾埋头读书实验的学霸才小心翼翼地重复：“抑，抑郁症？”
方萤到他身旁坐下，晃一晃脚，“想去就去呗。”
隔天，蒋西池和方萤一块儿去探望蒋家平。
方萤蹲下身，犹豫片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学姐，你难过是吗？能和我们说说吗？”
蒋艺轩踌躇着，却是抱着一个火车模型走了出来，往蒋西池跟前一放，眨眨眼睛看着蒋西池，又退了两步，挨着蒋家平坐下了。
蒋家莉做过的事，蒋家平还一无所知。
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再扯过去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门口传来一声“阿池”，方萤从屋内蹿了出来。
蒋西池把聂雪松手臂挂在自己肩上，腾出一只手去罗锦程打电话，询问聂雪松家人的号码。
蒋西池几乎没有犹豫, 直接敲门。
“阿池……”方萤晃一晃蒋西池的手。
方萤差点没忍住。
到楼下, 方萤听见动静，赶紧跑过来，惊道：“怎么了？”
蒋家平数次想拉下脸去主动联系这个小兔崽子，又一口气憋在心里。一来二去，到最后更是开不了口。
考完试，离校之前，蒋西池给罗锦程打了个电话，询问聂雪松近况。
方萤和蒋西池照常回去过年。
徐婉春应一声，进厨房去了。
上车前，罗锦程朝着蒋西池一挥手，“谢了。我把她送回去，到了给你发消息。”
蒋西池瞅了一眼，反应了半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蒋艺轩，他弟弟。
阮学文也不硬劝，说完这话，拍一拍蒋西池肩膀就进屋了。
方萤眼皮突地一跳，忙朝蒋西池看去。
没一会儿，罗锦程跑过来了。跑得很急，到了直喘粗气。
可方萤和蒋艺轩，没一会儿就完成了“破冰之旅”，很快打成了一片。
方萤却是盯着自己脚尖，“……前年暑假，那席话我不该说。我看你不高兴，所以没忍住逞一时口舌之快，其实我没什么资格和立场说你爸，他对你有所亏欠，可我读高中的住的房子，还是他租的，他没对不起我。”
总觉得事情没看起来这样简单。
除夕之前，蒋西池听阮学文说起一件事：蒋家平前一阵出了个小车祸，受了点伤。
方萤忙说：“叔叔……突然想起来，我跟阿池还有事，中饭不吃了，您让徐阿姨别忙了，我们下次过来。”
又是一年新年，荞花巷热闹如常。
方萤没忍住逗他：“姐姐能玩吗？”
方萤和蒋西池都不善于安慰人的人，询问数次无果，只得作罢。
蒋西池摇头，“走吧。”
靠墙边的小沙发上，一个女生正歇斯底里，掩面痛哭。
蒋西池这才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立了片刻，才把目光投向方萤。
罗锦程又问：“……为什么呢？她父母为什么说谎？”
过了半刻, 门打开了。
蒋西池问：“学长，你平常听说过什么吗？关于张之敬教授的？”
父子两人沟通不顺利，气氛分外的尴尬。
蒋家平：“叫哥哥。”
蒋西池：“嗯。”
片刻，门口传来蒋艺轩甜甜的叫声：“姑姑！”
蒋家平跟在后面，送到门口，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刚刚在客厅里，看见蒋家莉亲蒋艺轩脸蛋那一刻时，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为了不出现下一个受害者，蒋西池得把事情告诉蒋家平。
没一会儿，卧室门打开了，一个小孩儿从里面探出头来。
可是此时此刻，她绝无可能向蒋西池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走之前，张之敬叮嘱蒋西池, 一定要把聂雪松安全交到她父母手里。
蒋家平自以为得胜，心里乐得不行，借机给蒋西池去了条短信宣扬战果，结果蒋西池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给他。
罗锦程茫然，“……听说什么？”
没一会儿，蒋艺轩又拖了两节火车出来。
“……你爸比我爸好多了，起码你跟他都翻脸成这样了，他大学还没断你的生活费呢。”
蒋西池没说话。
“还好。”
方萤也跟着站起身，一把抓住蒋西池的手。
空气寒凉，两人脚步不停，直到出了小区门口，拐过了一个路口。
也不至于真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学费和生活费都是照常往卡里打的。
几句寒暄过后，就相对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