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尸室中
这时候我们已走到了那红瓦洋房的近边。我们所经过的那条碎石小径,也已到了终点。和这碎石径接连的,有一条较阔的煤层路,直通那宅小小的洋房。在这衔接所在的碎石块上,留着好几点血液,还很新鲜。当我们进行的时候,我和戎警官都不曾注意。
但霍桑的眼光是无微不瞩的,竟被他发现了这个血迹。那戎警官也低着身子,向血迹上瞧了一瞧;接着抬起头来,皱着眉峰答话。
“唉!这个我倒没有注意。但这里是一条小径,出进时难得经过,因此我还来不及瞧到。”
霍桑道:“幸亏难得有人经过,才保住了这个要证。这倒是很侥幸的!”
戎明德的圆胖的脸上略略起了几条线纹,现出了些儿不安的神气。他反问道:“霍先生,你说这血迹是一种要证?”
霍桑略一沉吟,缓缓地答道:“你想这屋子里既已发生了一件凶案,这里却留着新鲜的血迹,我们怎能不加重视?”
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似已瞧见了我们,便从洋房外面的竹篱中走出来迎接。戎警官便赶前一步,和那警察招呼说话。霍桑却仍站住不动。他轻轻放下腋下挟着的皮包,取出一面放大镜来,怄接着瞧验血迹和血迹的周围。他全神贯注地瞧察了一回,忽而指着一处,发出低低地惊呼。
“包朗,瞧,这是什么痕迹?”
我把霍桑手中的放大镜接过来,照样察验了一下。“这也是血迹,不过已不是整个的血点,仿佛经什么东西触抹过了。”
“是啊。但决不是经靴鞋践踏的。”
“是。这光滑的石块上面现着很细的线纹,好像曾给块粗布揩抹过一下。”
霍桑摇头道:“我瞧不像是布纹。因为只有纵纹,没有横纹。并且这纹痕的线纹很短。这小小一块上已有几个接段,而且略略有些弯形,很杂乱呢。唉,奇怪,这究竟是什么痕迹呢?”
戎警官忽远远地招手呼道:“届先生,包先生,那死者的夫人戚瑶芳女士因着法院里要来检验,刚才下楼。我们不如赶快进去,趁势向伊问几句话。”
霍桑应了一声,便收拾了放大镜,和我一块儿离了那血迹所在,走上煤屑路去。他的眼光依旧不住地在地上观察,结果他又从煤屑路上,发现了一段车轮痕迹。
这一宅密云寄庐是南北向的。前面一排正屋,共有三幢,左右两边略略凸出,式样很觉美观。那屋子用灰色的沙泥粉刷的,上下的门窗框子都是白漆,更有一种雅趣。正屋前面有一块草地,围着一圈网眼形的细竹篱笆。后面另有两幢小楼,和正屋的距离足有六十尺以外。后来我知道那个老仆盟兆坤就住在这后屋楼上。
这屋子虽没有直接毗连的邻居,但除了南面接近官道以外。后面和东西两旁,距离不远,各有农夫们的草屋瓦屋。
我们走进竹篱门时,看见一个警察和一个便衣侦探站在门口,似在那里迎接我们。
我偶然瞧见那门旁的竹篱,有两个网眼方块,留着断折的痕迹。
我因指着说:“霍桑,瞧,这篱上的断痕还很新鲜。”
霍桑也站住了答道:“不错,这个也有注意的价值,但怎样断折的呢?若说有人越篱进去,因而损坏,那是不必要的。因为这扇篱门不像是有锁的啊。”
我还没有答话,那旁边的便衣侦探,忽自告奋勇似地表起功来。
他道:“这个我倒调查过哩。据那老仆兆坤说,前天有一个江湖乞丐,到这里来讨钱。这里的女主人给了他十个银子还不肯走,嘴里还凶狠狠地咒骂。后来男主人从楼上赶下来,把他驱逐,那乞丐竟敢用武反抗。因此两个人在里面争持过一会,篱笆上才留这个断痕。”
霍桑连连点头道:“你能注意到这点,也足见你细心。我还没有请教过哩。”
戎警官从旁代答道:“这是总局里派来的王根香探目。他也是老公事了。”
王根香听了够桑的褒奖,嘴角瞎了一嘻,脸上忽似粉上了一重金彩,那种得意的神气竟已按捺不住。一会我们已走进了篱门,穿过草地。霍雾又在那西面的碎窗口前站住。
窗上的玻璃有一块果已碎裂,有少许玻璃的碎块仍留在框上。分明那凶手先敲碎了玻璃,才伸手拔出窗拴,然后从窗里爬人屋中。
霍桑说道:“这当真是凶手的进路。富槛上还有半个皮鞋卵子呢。”
戎警官已首先引导,踏上了中间的石级。我也跟在他的后面。正区的中间是一个客堂,四壁涂着浅绿色,家具虽简单,却很雅致。几只西式的沙发软椅都罩着白布套子,中间排一只小小的圆桌,桌上放着几本杂志,中文和日文的都有。
一切器物果然都仍排列整齐。西首里是一间餐室,同样是新式的布置。壁上有一张放大的女主人的照片和几张风景画片。靠窗口的壁上有一个长方形的痕迹,颜色较深,不过地上并无坠落的镜架,也不见有争斗倾翻的迹象。那凶手就是从餐室窗口里爬进来的。窗上缺少一块玻璃。这富是朝西的,窗口外面就是草地。
东侧的一间是想坐室,楼梯就在想坐定的后面。那被害的曹纪新就倒在楼梯脚下,两足和梯级距离不到两尺,头部部向着南面。这时尸体上已盖着一条白色被单,有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妇,依靠着一个中年的女仆,正低着头在尸旁嘤嘤级泣。伊身上穿一件玄色薄哗叽的旗袍,面部却被伊手中的白巾掩住,一时瞧不清楚。但瞧了伊的白嫩而细腻的肌肤,苗条轻盈的身材,便可信我人翁老师的评语并不过分。
戎警官轻轻走上前去,和邓妇人说了一句,分明是给霍桑介绍。那妇人抬起头来,我才瞧见了伊的面貌。伊的年龄约在二十四五,面貌的确很美。瓜子形的脸儿,两条细长的眉毛,一双澄波似的眼睛,如果眼圈上没有那种略略红肿的现象,确含有非常的勉力,足以颠倒一般少年。这时伊虽然不施朱粉,但那天然的颜色,已当得“不同凡艳”的考语。伊向着我们几个人略略点了点头,重新把亲巾掩住了面部,不住地低声呜咽。
霍桑回了一个招呼,佝偻着身子,把尸身上覆盖着的单被缓缓揭开。于是那形状可怖的尸体,便呈露在我们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