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起波澜
距离上次的烤鱼大餐,已过去半月。
暑假还剩下几天,墨阳如往年一般,跑到田里帮忙。
八月的田野里,烈日高昂。
墨阳头顶滚滚热浪,弯腰做着日灌,身上的白色背心,已被汗水湿透,隐隐显出里面略微成型的薄薄胸肌。
他抬手挡在额前,遮住刺眼的阳光,转了转僵直的腰背,无意识的砸吧了下嘴,脑中不自觉的回味起了——那条焦香鲜嫩的烤鱼。
(夏季时,为防止高温伤害,田里会采用日灌夜排)
他寻思着,再找个时间,从空间里捞几条鱼出来,让柏子瑜帮忙烤了,好解解肚里抓心挠肺的馋意。
嘭!村内有枪声响起!
他循声望去,只见田里正在劳作的干部们,匆忙丢下手里的活计,急吼吼的向知青点跑去。
随后,被枪声吓蒙了的村民们,也渐渐回过神来。
“吓死我了,咋还动枪了呢?”
“谁知道呢?许是那女娃子醒了,那俩知青拘捕,就给闹起来了?”
“都动枪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这瞎聊,我可是要回去把家里那臭小子给拴起来,免得他跑去凑热闹,被碰着伤着了!”
“回去?可今天的活还没做完呢!”
“队长都走了,谁给你记公分?再说,这要是擦枪走火,伤到娃子了,还不得哭死你们!”
“唉,也是,你等等我,咱们一起走……”
随后,田里的村民见有人带头开溜,便不管有娃没娃,都不约而同的丢下活计,呼啦一下跑光了。
只是不知,他们这是真的回去守着孩子,还是打算去知青点看热闹。
不过片刻,翻滚着麦浪的田野里,便只剩下墨阳一人,仍在慢慢悠悠的做着分配的活计。
他对于村子里正在上演的冲突,没有多少兴趣。
毕竟事情发酵至今,无论上辈子偷墨印的是谁,都没可能全身而退了。
目的已然达成的墨阳,不欲多事,打算静观其变。
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一道军绿色的身影,如旋风般从他眼前呼啸而过。
墨阳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他那好奇心旺盛的竹马,又去凑热闹了!
该死的,这个棒槌明知道动枪了,还敢往前凑!
没法对柏子瑜置之不理的墨阳,只好放弃咸鱼心态,抬脚追了上去。
墨阳到的时候,知青点那儿已围了一圈人。
柏子瑜正在外面打着转,他踮起脚蹦跶了几下,试图朝里看去。
墨阳瞧他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便知他没能看到什么。
墨阳正准备开口喊人,便见柏子瑜就开始不死心的往人堆里挤了。
眨眼间,他就挤进了一层,被卡得像夹心饼干一样,进退不得。
人潮涌动,被挤得透不过气来的柏子瑜,眼看着就要被裹挟进里层。
墨阳在心底感叹,幸好跟上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将憋得面目通红的柏子瑜捞了出来。
柏子瑜撑着腿,喘了好一会气,才缓过劲来看向他的救命恩人:“阳阳?”
接着,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能要被憋死!”
墨阳眉毛一挑,戏谑的说道:“那是,要不是我看到个傻瓜,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赶忙过来救场,你可不就是得被憋死了么!”
随着墨阳的调笑,柏子瑜因缺氧而涨红的脸,又红了一个度。
墨阳板起脸,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你是不是傻,都动枪了,还往里冲?”
柏子瑜揉捏着指尖,低头小声嘟囔道:“我当然知道危险,但是真的很担心爷爷啊……”
闻言,墨阳顿了顿,但还是没有放过他:“那也不能这样,就你这差点被挤成肉饼的小身板,即便挤了进去,也只有拖后腿份!”
柏子瑜被训得头疼,赶紧转移话题道:“据说,今天医院了下通知,说钱芳醒不过来了!”
同村民一样,以为是钱芳醒来,董家拘捕的墨阳,顿时被震得表情碎裂,他瞪大了眼睛,向柏子瑜求证道:“开枪的是钱营长?”
不待柏子瑜回答,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旁的柏家二伯,便一脸复杂的唏嘘道:“可不是,刚知道女儿被苛待多年,就被告知孩子醒不过来了,哪个心疼闺女的父亲能受得了?这不就来玩命了么!”
钱芳出身不错,同董世博一样,也是盛京人士,父亲有着军方背景。
只可惜她母亲早逝,而后母又是佛口蛇心之人,异母弟妹有样学样,对她很是冷淡、排斥。
而父亲则由于常年驻扎部队,甚少回家。
所以,总是被她后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做派,给糊弄得死死的,令她有口难言。
这次钱芳到西北下乡,也是她后母的手笔。
她后母先是将下乡的名字,由她儿子替换成钱芳;随后,又把下乡的地点从京郊农场,改成西北农村。
除此之外,还对钱父言语挑拨,说她不满家里安排,自己申请去了偏远的西北。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再加上通信拦截,算是让这对父女彻底离了心。
钱父觉得她顶撞长辈,肆意妄为,不服从政策号召。
而钱芳则是觉得:有了后妈,便有了后爹,她父亲是在故意放纵后母磋磨她!
这次,若非柏老爷子及时报警,恐怕队里拍的那封电报,得等到董家收拾好手尾,才会被送到钱父面前!
收到警方通知后,钱父来的迅速,与董家人几乎是同时到达。
这个案子本就因钱芳迟迟未醒,致使证据难以形成链条,而陷入僵局。
现在,又因双方家长的强势入场,让事态变得更加焦灼。
钱家背靠部队,说男方欲行不轨,遭遇钱芳反抗,于是暴起伤人,致人昏迷。
可这事,毕竟发生于半夜的男知青宿舍,且现场虽有打斗痕迹,但钱芳的衣衫自始至终都是完好的。
所以,钱家的说词很难以令人信服。
而董家则是有政府高官坐镇,他们说女方是受后母磋磨,迫于生计,方才潜入男方宿舍偷盗钱财。
但同样的,大队介入时,并未搜到赃物,且据现场勘查,钱芳当时并非潜入,而是破门而入。
所以,董家的说词同样漏洞百出,站不住脚。
其实,事情发展到今日,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必有隐情。
只可惜,钱芳一直没能醒来,而许、董二人又抵死不认,令警方至今都找不到突破口。
这时,圈里突然便传来一阵呵斥声:“都围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干活,今天的公分不想要了吗?”
热闹哪有公分实在,围着的村民便如来时一般,又呼啦一下的散了。
柏子瑜拉着墨阳的手,随人潮退去:“走,我们回去等爷爷。”
奔跑中,墨阳回头望去,只见董世博揽着胳膊渗着血的许明逸自知青点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人。
两个小时后,在柏宅等待许久的两人,终于等到了柏老爷子。
柏子瑜眼睛一亮,啪嗒啪嗒的跑过去,将柏老爷子扶进堂屋后,把人自上而下的摸了一遍。
柏老爷子将他的手拍开,摸了摸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干嘛?老头子我又不是大姑娘,有啥好摸的?”
柏子瑜被怼得满脸涨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墨阳扶额看向搞怪的柏老爷子:“柏爷爷,子瑜哥是担心你。他都在屋里转悠两小时了,堂屋都快被他的脚丫子扣出个地窖了!”
柏老爷子心下一暖,将小孙子抱进怀里拍了拍,难得的温声道:“傻孩子,爷爷没事,别担心!”
墨阳看着柏家爷俩的温馨互动,唇角一弯,心生羡慕。
柏子瑜见墨阳看着他偷笑,顿时浑身一抖。
他尴尬的自柏老爷子的怀里退出来:“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动枪了呢?”
柏老爷子脸色一变,习惯性的拿出烟枪,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这次钱家要不好过了!”
原来,这次医院下达的,不仅仅是无法苏醒的通知,还是病情恶化、生命垂危的病危通知。
钱父一时激愤,便拿着枪冲了过来,想让许明逸和董世博偿命。
当时,钱父瞄准董世博就是一枪,所幸他被许明逸推开,没被打死。
接着,钱父便被从医院赶来的卫兵拦下,没机会再开枪了。
所以,最终只有许明逸的胳膊被子弹擦伤,需要送医包扎。
不过,即便是这样,钱父的行为,仍旧让董家有了施压的借口。
他们限时三日,让钱父给出选择:
是为了女儿,追究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息事宁人?
通常来说,人们最终都会选择为活人打算更多!
……
望天树下,刚从柏家回来的墨阳,心绪万分复杂。
他感应到:有一股名为命运的大势,正在为那人保驾护航!
比如上次探病,那人是如何感知到异常,并迅速查探到他身上来的呢?
又好比这次伤人,钱芳掌握的隐秘,必定十分要命,于是她便毫无征兆的病情恶化、生命垂危,令愧疚至极的钱父失智伤人,从而迫使他妥协,让那人可全身而退!
这其中的隐晦寓意,令墨阳不寒而栗。
虽然不知为何,自上次试探后,那人便对他失去了兴趣,没再动作。
但他有种感觉,随着天灾纪元的到来,那人必定会受到气运的冥冥指引,再次与他对上。
墨阳神色一凛,对钱芳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上辈子没能绑定家传墨印,便已让他痴傻了半生。
这辈子早已绑定,难道要让他像钱芳一样,也搭上一条性命不成?
少年昂首望天,眼里掀起滔天恨意。
他墨家的东西,凭什么非得让出去?
忽然间,天色转暗,狂风骤起,乌云翻滚。
树下的少年,身姿挺拔,神情坚毅,与这煌煌天威,形成对峙之势。
轰隆,一道闪电劈下,在这空旷的后院内,砸出了一个深坑,随之溅起大片的尘土与飞石。
但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它们竟止步于墨阳身前,没能沾染他分毫。
见状,墨阳心底恍然间升起一丝明悟。
其实,自重生那天起,他便已跳出了那股大势的掌控。
所以,才会出现:
与昏迷的他擦肩而过,那人会隐隐有感。
但等到再相见时,面对重回少年的他,却又无法寻到任何异样。
所以,他并非毫无生机!
人这一生的运势,终归是有限的。
只要他能让那人不断受挫,那么再强悍的大势,也会被彻底磨灭!
察觉转机,重燃斗志的墨阳,心思微动,向牛棚方向望去。
县医院救不了的人,若大师傅——张老爷子愿意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