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阴差阳错（下）
几个人随我出门，错身而过时母亲在我耳边小声叮嘱，“一定要小心说话。”我点头。
看了三秒，只觉得臊的慌，赶紧转身离去。
凌家女人笑的很得意，“如果你同意，我们去银行取些现金，算是定金，其他的到时候再给。”
“那就让你女儿陪我们去趟县城，顺便看看你儿子的病。”她说。
我心中疑惑，顾不得许多，带人往婵娟家门口走。还没等到她家门口，她父母已经站在门口笑脸迎接，我立即闪到一旁，先介绍：“这两位是我同学的父母。这位是凌阿姨。”
“他们家，家好。”她母亲嗫嚅半天，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就是凌棠远的母亲。
“你弟弟住院了？”她又接着问。
凌阿姨没有理他们，直接昂首走进门，婵娟父母顿时尴尬对视。
吃完中饭，几个人还在原处坐着。母亲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把碗筷收拾了，也陪着一同坐下。
刘湘琴茫然的点头：“嗯，就是她。”
我实在笑不出来，只能象征性的客套一下：“凌阿姨，不如去我们家吃中午饭吧。”
“哦，那去看看吧。”听到不是我，她便不再正眼看我。
我知道一定是刘湘琴跟她提及的，也不隐瞒“是，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大手术。”
凌阿姨突然板起脸：“你们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想要进凌家门就直说，不要拐弯找别人做挡箭牌。”
是我最爱吃的桔子糖。
我眼眶有些热，因为，裤子上母亲的手还没拿开。
“嗯，九月份开学，读师大研究生。”我小心谨慎的陪笑。
婵娟依然冷漠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已经选择信自己父母。
静默无语的屋子突然变得很陌生，总觉得不再是我熟知的那个家了，我没回答她。
刘湘琴也站在我这边：“你们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话？”
我还想辩解，桌子下面，母亲一把抓住我的腿，我骤然停住嘴，低头看眼母亲。
“婵娟，婵娟！”婵娟母亲为了化解尴尬，快步进屋去叫，没过多久，就领出了她。
“可以先住过去，读完以后再结婚。”她已经开始不耐。
刘湘琴不忍见我难过，也陪着说：“那丫头父母真是软蛋，自己做事不敢自己当，把事情推别人脑袋上算什么！”
“好，我和你们去县城！”我小声说。
婵娟母亲还没说完，那女人已经神色冷淡的扫了一眼婵娟：“他耳朵不好，什么都听不见，你愿意吗？”
母亲望我，我仍是低头不语。
“你的学费，你母亲的赡养费，只要你做的好，都不是问题。”一语总结，所有人都安下心来，除了我。
菜很少，怕是不够吃。
婵娟母亲见我恼了，上来就推我一掌，不防备的我几乎推了一个趔趄：“我怎么样了？你一个小女孩子家不学好，学别人骗婚，枉费婵娟还信你这个同学。”
同样的，同样的……
婵娟家门外围观的人不少，人群中还有大爹和大姆妈。见我们出来，大姆妈立即冲上来，指着凌家其中一个尾随女子说：“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你说，我女儿呢？”
我打断她：“我没那个意思，所以这事情也不是阿姨说的那样就能解决……”
“别跟我说话，你们都是一群骗子！”她还想上来撕扯我的头发，被大爹抱腰拦住。他只是摇头说：“墨墨，咱们缺钱但不能骗人！人要讲良心”
见我没反应，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刘湘琴见左右都难以安抚，也只能跟着站起来。
我乖乖坐下，败下阵来。
“家好就可以卖女儿？人家给钱是不是要我脑袋都行？”婵娟质问的声音很尖锐，反而是坐在那里的凌阿姨抿嘴笑了，端起茶杯，用纸巾蹭了蹭杯边喝了一口。
我已经痛苦的闭上双眼。完了，晔晔的手术费。
白让凌人家从北面飞过来，如果再惹怒了，怕是会要我们赔偿飞机票钱。
凌家那个女人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凭着邀请欣然进门，后面几个人也都默默跟着，刘湘琴经过我的时候，又握了握我的手。
那袋糖正砸在我的后背，回头，发现跌落一地的晶亮包装纸。
我瞪大眼睛：“大姆妈，小妹怎么了？”
她的筷子停住，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身边跟着来的女人悄声趴在她耳朵上说了什么，她突然笑了：“我也觉得像。”
我小声对婵娟母亲说：“四姆妈，有钱人就这样的，别介意。”
“我还要读书，读完之前，我不想结婚。”我接着说。
哪怕父亲砍她一条胳膊，母亲要她的心，也是应该的，但我不能骗她一点儿，否则，不可原谅。
“你在北京读书？”凌阿姨问。
“你们这的茶我喝不惯，先去吧。”母亲给她倒茶，杯子里的叶子还没舒展，那女人又说了一句：“地方也脏。”
我开始害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听着大姆妈哭诉骗子的行为。
筹集不到钱，随后晔晔病危，最终母亲病倒，我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串的连锁反应都想便了。越是想到这些，越觉得眼前机会难得，所有希望都拴在相看这件事上。
“有没有那个意思大家都清楚，你我心照不宣，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就给你开个条件，你弟弟治疗费我们出，只要你愿意嫁过来。”
我只能硬着头皮帮她们找椅子。
傲慢的态度，肖似的眉眼，她必然是凌家人没错，她隐藏身份亲自过来相看，说明重视程度。我若有所思，深知这次责任重大，赶紧先让她们坐下喝茶，好好招待一番。
“我的学费……”我还想说。
也对，这世上，除了父母是最可靠的人，其他，都是心怀叵测的坏人。
刘湘琴身边站了三位中年女人，她唤阿姨那个女人面容凌厉，如刺目光始终盯在我身上。
我一时间有口难辩。
我怕她们提及损失费，赶紧说：“今天上午的事不愿我的，事先我已经提过了。”
她并不应答，只是问刘湘琴：“你说的就是她？”
再看过去，婵娟已经用愤然的目光将我千刀万剐。求助无门，我又瞥了一眼凌家那个女人，她居然还在笑，饶有趣味的看着我们耍戏。
“这位是凌阿姨。”
我站起身：“凌阿姨，我没那个意思。”
我只能低声说说：“婵娟，所有的条件我都已经和你父母说的清清楚楚，至于你信你姆妈还是信我，我也管不着，反正我问心无愧。”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或者是避免了错事。我跟在凌家女人身后，任由骂声在身边此起彼伏。
刚出家门口就看见大姆妈从街角小店买东西回来，看见我身后几个人，目光竟不肯错开，死死的看，直到我们离开，她也还站在那里望着我们。
母亲接话：“我们镇上没有银行……”
婵娟母亲满脸堆笑：“我知道，我知道，谁叫咱们这地方穷呢。”
母亲中午下厨做了四菜一汤，我给每个人盛好米饭，陪在桌上却不肯动筷。
像似在确定什么。
我走在最后，被婵娟扔了一袋糖。
我仍是低着头，说：“我弟弟还要读书，学费也需要他人提供。”
坐在凳子上直打盹的我，身心已经是疲惫不堪，整整三天，我不曾安然入睡。心慌，心累，眼睛闭上三秒就会自动弹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即将到来的每种可能，每种应对。
勉强撑着走到家，母亲还在家门口张望，见我沮丧的表情，脸上希冀也一扫而空，被抽去生机般垂头进了屋子。
她同样高了一个声调打断我：“条件给你了，你自己看看有意思没有。”
她恍惚的目光如同晔晔一般闪动着渴望。
“这个是我女儿，今年23了，我和她爸都在外面打工，她一个人照顾家，很勤快的……”
我觉得她们行为古怪，又不敢多问，只是不停的帮忙盛饭，以及回答所有她们感兴趣的问题。
“不，不是，你们都知道的！”我结巴，话都说不完整。
为了博取好印象，我赶紧点头：“凌阿姨好。”
凌家随行的人跟婵娟母亲要了坐垫，凌阿姨坐了，上上下下连人带房打量一番，看了有一分钟，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不知为何，我觉得她始终在用眼角余光看我，这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时间逐渐增加而变大。
凌阿姨听着，嘴角依然带着冷飕飕的笑。
母亲端着水壶的手立即停住，不安的站在那儿，一时间进退两难。我赔笑，“好，凌阿姨，麻烦您跟我走吧，估计这个时候他们家也准备好了。”
临近中午，刘湘琴几人才赶到，远远看见她，竟然想哭。她一定是不放心我，亲自来送人，为了我的事能一次成功，巴巴跑了这么远。我感激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偷偷按了我手背，对我介绍：“这个就是我的同学宁墨墨。”
我觉得她们对话有些不对劲，赶紧说：“不是的，是我一位同学，比我漂亮多了，才情也好。”
“我们不知道他耳朵不好的，都是墨墨说的，她没告诉我们！”原本蹲在墙角吸烟的婵娟父亲突然站起来揭发，我震惊，顿时涨红了脸，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怕她翻脸，迈步上前，想拉她的胳膊，被她大力甩开，厉声质问她母亲：“你们让我辍学，我辍了，你们让我照顾家不出去上班，我也照顾了，现在没用了，就把我踢给一个残疾人了？”
“那点钱对凌家来说不算什么。”她冷笑，对我开始提出条件很满意。
刘湘琴带人来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屋子恭候多时了。
说罢，母亲的手才颤抖着放下。
知道结果的我，再找不到应该说的话，给刘湘琴使了眼色，她立即拉着凌家几个人先从婵娟家出去。
昨天她打电话来，说这次来相看的不是凌棠远本人，不过比本人还厉害，让我小心安排。吓得我赶紧把家里家外都收拾了，又把母亲从医院喊回来坐镇。
那冰冷的目光放在我身上，都觉得残忍，更别说是从未面对社会的婵娟，果然，她陡然惨白了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嘴唇颤抖，说不出质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