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我能怀疑什么。”余染猜到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告诉她真相,当下也急不得,便有意呛他,“总不至于怀疑你做、好、事不留名吧。”
顾霖轻笑:“有必要的话,会那么做。”
余染噎了下,哼道:“了解了,真是个善人。”
“我看你没什么事了,明天和宋医生的约,取消?”
从上次面诊谈话后,其实她已经明白自己那两次生病的结症所在,偶发性的,她想明白因果后恰好遇到胡莱,多少都释然了。
不过胡莱说在商城里遇到过余清,她狐疑深重的心难免不把这些偶然联系起来。
宋医生的时间是顾霖约的,余清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商城,母女俩就算遇不上,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回想起宋医生对她说过的话,余染异常敏锐地:“你能给我一份宋医生的资料吗?”
“要是不放心她,不妨换一个。”
中规中矩的回答,没什么错处。
“不用,就宋医生。我只是不喜欢我对她一无所知。”
顾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你要详尽到什么程度的?”
余染突然联想到自己,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不构成侵犯他人隐私程度的,我还年轻,不想进去。”
顾霖被她这种想法逗笑,看了她几眼,勉强应下:“知道了。”
不知道她对自己以前的做法抱了多大误会,让她如此“遵纪守法”。
晚上宋意清的资料到了他手上,看了眼没什么问题便发给了余染。
有种……鱼儿终于要上钩的感觉,说不清该喜该忧。收得钩早了,怕是得不着鱼儿,收得晚了,又怕鱼儿遭罪。
彼时余染刚洗完澡出来,听见信息提示音,看了眼,赶紧拿毛巾胡乱擦了把头发。
是个pdf文档,在手机上看不方便,她抽出电脑立马开机,登录微信。
从宋意清的出生年岁开始,到小学、中学、大学以及工作经历,婚姻状况,简单罗列其上,最先令余染关注的是她的大学学校,名字略微熟悉,但很可能是因为名校的缘故。
宋意清也是韶安人,大学之后出国深造,十年前回的国,但定居地点既不选在韶安,也不是大学所在城市,而是选择了韶安的邻市,青州。
她出国三年后结了婚,没多久获得外国国籍,看样子原本有在外国定居的打算,不知道为何十年前又选择了带着丈夫回国。
资料后面附带了她丈夫的信息,有一张照片,典型的金发碧眼帅哥,但总让人感觉不大舒服,他眼睛直望过来,无论换哪个角度总是被他盯着看。
余染略微扫了一眼,知道这位名叫theodore的与宋意清学的同一专业,曾开过心理诊所,跟着宋意清回国后没再从事该行业,转而当起了一名幼儿教师。
余染往上滑回宋意清的资料页面,没看出什么值得怀疑的信息。
正凝眉思考时,敲门声吓了她一跳。
“余染。”
余染拍了拍受惊的心脏,猜他是因为资料的事,顺口回道:“资料我看见了。”他这会儿要才来提醒,黄花菜都凉了。
门外的人没走的意思,余染理了理衣服,开门出去:“还有什么事吗?”
顾霖见她顶着一头湿发,微微皱起眉:“把头发吹了。”
余染愣了愣:“你找我不是就为了提醒我吹头发吧。”
刚说完,视线就掠到了他手里拿着的红色盒子。
余染:……
她真不是故意要忘了拿落在车里的。
顾霖垂着眼看她:“拿好。”
见她好好接着,又提醒:“别再丢了。”
余染细声:“没……丢。”
顾霖拍了拍她脑袋:“进去吹头发。”
“噢。”
——
这一次仍旧是顾霖陪着她去宋意清诊所那,和上次一样,他自觉地找了个地方等她。
余染坐在诊所的软椅上,见宋意清眉眼温柔淡淡笑着,亲切的感觉又增加了几分。
“最近都还好吧?”
听宋意清这么稀松平常地问出口,像多时未见的朋友,聊起天来毫无拘束,就算真的有不如意的事,此刻顺着她的话说出来也就算不得什么事了。
“嗯,都还好。”余染不着急步入所谓“治疗”的正轨,漫无目的地看看桌面可爱的动物摆件,又看看大落地窗外的风光。
宋意清随她一起,陪伴着她安安静静地放空。
“宋医生在林西大学毕业的?”余染徒然出声。
宋意清讶异地挑了一下眉,随后亲和道:“是。”
对于余染的冒然询问丝毫没有觉得冒犯,也不追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些,理所当然一样就接了话。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宋意清温柔地笑了下:“所有的事,如果不刻意瞒着,你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这并不奇怪。”
“宋医生倒是看得淡。不觉得这么活着,太通透,也太无趣了点吗?”余染继续挑着刺。
“我算不上通透,只是凡事都在可接受可理解范围,有时候好奇心弱一点,没什么缺失。”
余染低眸品味了下这话,想当刺头的心完全被瓦解。
“继续上次的话吧,我们谈到哪了?”
宋意清看了眼桌面上的就诊记录,说:“天鹅的第二段婚姻。”
听到“天鹅”两个字,余染自嘲地笑着:“宋医生应该猜到了,故事里的天鹅,是我妈妈。”
“嗯。天鹅于她,是个不错的形容,美丽,高贵,惹不得一丝尘俗,却又,偏偏跌落尘俗。”宋意清这时才显露一点情绪,像被这故事勾出了一点惋惜。
心理师最需要同理心,但更需要理智冷静。余染上次向她倾述时都没见她情绪上有什么波动,定心剂一样牢牢地剖析入理,帮助余染理解和坦然接受这一切。
不,上次宋医生还是有点情绪波动的。
那是她讲到为了逼余清离婚,借助落水发高烧差点没命的契机,苦苦求了余清两天,余清才对她泛起点同情,答应了她的请求。
那时林辉生虽然也不愿同意,但胡莱不要命地逼他,胡莱父亲又拉着林辉生劝,软磨硬泡下这婚才终于离成。
听完这些,宋意清眼睛蒙了一层极淡极淡的雾气,稍纵即逝。余染那时没顾得上她,自己陷进过往里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作为心理医生,在病人痛苦地回忆过去时却没有过多作为。余染以为宋医生是清楚地知道,她的那些倾述不过建立在笃定的“你的眼里看不出任何需要向一个心理医生求助的神情”才放任她揭疤自愈。
但现在看来,宋意清从病人身上产生的一致性反移情,影响了她判断病人是否需要帮助。
余染视线落在宋意清身上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告诉宋医生一件事。”
宋意清抿了下唇,眼里柔光微亮:“请讲。”
“我妈妈,她叫余清。”余染一错不错地望到宋意清的眼睛里,窥探着某种可能,但宋意清坦然地与她对望着,瞧不出这句话对她起了什么作用。
“余清。”宋意清轻声念了一遍,“香染桃英清入观,影翻藤角眩生花。”
余染轻轻眯了下眼,略微疑惑道:“香染、桃英……清入观?”
宋意清解释说:“只是忽然想到了这句。你,听过?”
“没有。”余染如实回答,“我以为清和染,只有对立面,鲜少将两者……”
余染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抬眸有点巴巴地看着宋意清。
“万物相生,亦相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取决于你如何把握,又如何抉择。”
余染靠在椅背上,轻声嘀咕一句“是吗”,又摇了摇头,笑说:“学心理学的需要涉猎那么广?你好像中文课的老师。”
“说笑了。”宋意清低眉柔和地牵了下唇角。
“回归正题吧,这次我长话短说。我对我妈的第二段婚姻同样不满意,正在想办法让她离第二次婚,宋医生觉得以她的性格,要怎么样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就这么直接地把她当军师用,似乎有点剑走偏锋。
“能说说,你为什么不满意这第二段的婚姻吗?”宋意清顿了顿,还是决定再多引出一点信息。
“自然是,她不幸福。”余染笃定地说。
“我想,你母亲应该知晓自己在这段婚姻中的感受,只有她自己思虑清楚了,才会做出决断。你如果想帮她,急切不得,这会让你们两个再受伤。”
“我无所谓,只求结果。”余染并非无所谓,却要拿这话再套她。
宋意清沉思了下:“当真那样,你不会还来请我出主意。”
余染试探:“那主意,你出吗?”
“我想你自有主意,但,似乎又拿不准?”宋意清询问地看向她。
“你把人的心思摸太清是会吓跑病人的。”
“太过聪明的人也会让医生束手无策的。”
两人互相看着,都莫名笑起来。
“聪明这词我多想名副其实啊,别人这么评价其实挺让人绝望的。”余染扯了扯嘴角,“宋医生,我想我要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