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月亮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许初弦无端的感到心悸。
“请问你是……”
“打车吗?”
男人嗓音低沉,打断了许初弦的话。
“……?
许初弦内心缓缓扣出了一个问号。
她用余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纵然不了解什么牌子,但依然能看出布料材质极好,完全和普罗大众认知里的司机不一样。
许初弦用怀疑的眼光瞧他:“你是……司机?”
闻言周泊聿沉默了半晌,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动,随后道:“嗯。”
恰巧一阵寒风吹来,许初弦被冻的一哆嗦,想往旁边挪一挪,却发现面前的人不着痕迹的帮她挡住了风。
厚重的阴影完全遮住了视线,许初弦静默片刻,慢慢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与之对视时,她内心不由自主的产生了莫名的依赖感,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让她疑惑又迷茫。
跟着他,许初弦看到了那辆加长林肯,眼睛骤然瞪大,与坐在后座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面面相觑。
中年男人讪讪的往许初弦身后望去,得到周泊聿的示意后嘴角牵起一抹笑容:“是我打的车……看到路边有人,再加上天色那么晚了,就让司机下去问问。”
中年男人说完后眼皮止不住的抽搐,显然这蹩脚漏洞百出的借口让他尴尬极了。
天知道他突然被雇主吩咐坐到后座时的惶恐无助与震惊。
许初弦张了张嘴,眼神迷茫,想了下说道:
“那谢谢啊。”
顿了顿,许初弦犹豫的望了一眼作为“司机”的周泊聿,却不料对方正好也看了过来,直接对视上。
烟灰色的眼眸雾霭沉沉,此刻没有多余的情绪,但许初弦莫名心咯噔了一下。
默默深吸一口气,内心腹诽:
这么一对比,再加上这人身上明显深不可测的气质……怎么感觉车后座那个才是司机。
现在有钱人都这么乐于助人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她真相了。
许初弦越想越觉得可疑,于是小声开口:“算了…还是不麻烦你们了,我找我同学……”
住一晚这三个字还未出口,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
“学校已经关门了。”
许初弦愣了愣,随后打开手机一看,惊觉现在已经十一半点了,刚才在路边等了许久,再算上刚刚那会儿功夫,时间居然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
华峰高中门禁设刚好在了十一半点,此刻门卫早早下班回家,大门紧闭,根本无法进去。
而现在大街上空无一人……仅有的几家店铺也关门了。
露宿街头or翻墙进学校or徒步回家。
她开始了头脑风暴,挣扎犹豫无措交织,最后……
许初弦心中叹了口气,把心一横,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还是露宿街头可怕一点,更何况这个男人衣着不凡,犯不着干出那种拐卖妇女儿童的事,估计把她卖了也不一定能换半套他的衣装。
直到注视着少女上车,周泊聿收回了视线,压抑在眼底的暗沉情感翻涌,此刻方才显露出无名的压迫感来,让人心惊,仿佛是那等待的猛兽,捕捉到了觊觎已久的猎物,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眼睫微垂,打开车前门,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
说完想前往的街道地址,坐在后座的许初弦抱着帆布包,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旁边西装男人的话,内心仍然觉得十分魔幻。
她居然就这么上了陌生人的车……属于是让方思恩知道了会指着鼻子骂的程度。
或许不会骂,但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无语凝噎。
许初弦垂下眼睑。
可没办法了,学校关门,司机消失,她真的不想露宿街头,至少现在车里的暖气能给她点心里安慰,况且对方也不像坏人不是吗……
这么一想,许初弦越发觉得自己有道理,将那些仿徨不安努力丢至角落。
她开始低头刷着手机,一言不发。
许是看出少女满身的戒备与拘谨,西装男人停止了“活跃气氛”的尬聊方式。
他眯起眼睛,注意起刚刚没有注意的东西来,有意无意的观察少女的侧脸,内心疑惑,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应该是雇主认识的人吧,毕竟……刚刚车停在路边这么久,就一直盯着人家看,非要等到学校关门了才下车过去,这……其中的深意。
西装男人越思考越心惊,总觉得自己触及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些想法在前方雇主说了声“到了”后戛然而止。
许初弦闻言问了句:“好的……请问怎么付费?”
话语落下,车内顿时一片寂静,西装男人默默看向窗外。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许初弦内心不由紧张了起来。
“不用。”
直至前方传来声音,她才松了口气。
许初弦以极快的速度下了车,下车前又道了句“谢谢”,比较之前要真诚热烈的多,是由内而发的感谢。
她看了一眼熟悉的小区大门,内心庆幸当时上了车。
直到少女的脚步彻底远离,西装男人从后座下车,走到车前门的位置,对方正好摇下车窗。
路边灯光忽闪,映出他线条分明近乎完美的轮廓,光影明灭,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竟有些分不清他的表情。
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西装男人微弯曲身体,启声问候:
“周先生,是否现在回去?”
闻言,周泊聿抬眸,目光牢牢锁定前方少女消失的路口,晦暗不明,下意识摩挲着右手中指上的素戒,依稀能感觉到戒指内侧雕刻的痕迹。
皎皎……
“回吧。”
御州湾公馆靠着一处生态公园,是许母买来给年事已高的母亲养病用的,配备了私人医生和数位护工照顾起居,后来许初弦转到海城上学,自然也搬到了这里住。
现在已经接近十二点,许初弦本以为所有人应该熄灯睡了,可等她走到楼前却发现别墅内灯火通明,门口李阿姨急的团团转,还时不时看手机,面色焦虑。
“哎——哎呦,是初弦!初弦回来了,老太太!”
随着许初弦的靠近,李阿姨眼眸一亮,快步上前几步接过许初弦的帆布袋,然后朝屋内喊到。
她愣了愣,紧接着看到一抹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从屋内出来,李阿姨见状赶紧把帆布袋往手肘一挂,前去搀扶。
许初弦也急了,跑上前搀扶住了姥姥的另一边手臂。
“姥姥,你怎么还没睡?”许初弦有些惊讶的问道,手心微微出汗,忐忑看着面前满头华发的老人。
老人发丝卷曲,由于有四分之一俄国血统,五官深邃,虽然年岁已高,仍可见昔日的秀丽容颜,此刻那双眼眸充斥着迷茫,盯了许初弦的脸庞好久,迟疑开口:
“小……禾苗?”
许初弦眼睛霎时黯淡了下来,连蓝色的瞳孔都加深了许多。
许书禾是妈妈的名字,小禾苗也是妈妈的小名,姥姥依然记不清他们的样子。
好不容易把姥姥安顿好,许初弦舒了口气,轻轻阖上房门,与守在外面的李阿姨面面相觑。
“……李阿姨,姥姥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晚睡,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许初弦问道。
以往不是没有晚回来的时候,但姥姥因为吃药都早早歇息了,且最晚不会超过八点。
李阿姨叹了口气,用毛巾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闹了这么久,她忙上忙下的耗费了不少体力。
“我们到点发现小姐没回来,正联系王叔呢,谁知道老太太突然醒了过来,一直喊皎皎,说要见小姐。”
许初弦一怔:“喊我的名字……”
李阿姨点头:“是啊,我们哄了好久,还拿您的照片给她看,结果还是没用,说一定要见到您人才可以,当时我们都惊住了……老太太的痴症不是一两天了,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感慨:“您是没看见,老太太说要见您人时眼睛可有神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好像立刻有了精气神,记忆突然恢复了。”
许初弦哑然,过了一会儿问道:“医生那里有安排吗?”
“有有,我们已经联系了孙医生明天过来!”
孙医生是许老太太的主治医生,是海城一位在精神科上颇有建树的专家。
谈完这些,许初弦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是王叔。
李阿姨显然也看到了,发觉这才是事情的起因,脸一阵发黑,按耐住内心的不满。
许初弦接通了电话,电话内王叔先是诚恳的道了歉,随后磕磕绊绊的描述了没来接许初弦的原因,大致意思是他感冒发烧,吃了药结果睡过了钟头,醒过来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许初弦瞄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正好十二点十二分。
“小姐……这次实在对不住。”
王叔鼻音很重,倒是印证了他感冒的理由。
许初弦犹豫再犹豫,回忆起管家爷爷对犯错员工的做法,嗫嚅了一会儿,责罚的话停在了喉咙口,不知该怎么说。
“……下次不要睡过头了。”
王叔声音停滞了几秒,然后连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语,无非是“感谢理解”,“谢谢小姐”,“心善”之类的说辞。
等到结束这场通话,李阿姨神色难辨,最后悠悠叹了一口气:“小姐心善是好事,但是面对如此严重的失职……实在心软了些。”
如果是迟到十几分钟那便算了,华峰高中十点半下晚自习,足足迟到了几个小时,再加上学校在郊区,万一出了事的话。
许初弦笑了笑,压下眼底的疲惫:“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下次注意就好,而且我刚好遇到了好心的司机,这不是没事么……”
李阿姨点了点头,没察觉到少女掩藏的情绪,倒是被其话中的其他地方吸引。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接客。”
李阿姨嗟叹,但想到海城本来就是物价极高的国际化大都市,这么拼的人肯定大有人在,于是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