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善被驴欺
于秋秋对刘婶的严词拒绝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她追上了刘婶。
刘婶那张嘲讽、悲哀的表情令于秋秋久久不能忘怀。
但于秋秋没有力气去细究了。
关于寨子解散的事情,她与宋叔等人商定了许久才有了些眉目。
不知怎地,最近刘婶那张风雨交加,摇摇欲坠的脸总是出现在于秋秋脑海中。
于秋秋忍不住在那分发的遣散费上又多加了一笔。
这些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伯伯们都不容易,希望他们能有个安稳的晚年吧。
既然决定要给大家优厚的待遇,那么势必便涉及到从何处搞钱的问题。
于秋秋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重拾自己的老本行——打劫。
发完呆,于秋秋的心情说不上好,就是感觉满身疲累。
自从上次刘婶一事耽搁了给苏钰做饭,苏钰的性子便越发挑剔起来。
偏生她理亏。
人家为了救她受了重伤,结果她却用些粗茶淡饭敷衍人家,说好的改善伙食,却放着对方饿了大半天。
虽说快要成亲算是半个自家人,可这样未免也对他太过薄待。
于大曾经对于秋秋说,夫妻之道,还是要相互疼爱的。
于大疼爱母亲,母亲以深情厚爱报之。于秋秋是羡慕这样的感情的。
对于陈元朗,于秋秋一直是掏心掏肺地认真对待,换来如此境遇,也是于秋秋自己始料未及的。
但她还想勇敢一次。在苏钰愿意为她受伤的瞬间,她想,最起码这个人的品性是好的。
凑合凑合,努努力,还是能过一辈子的。
于秋秋抬头望望天,估摸着时间去了小厨房。
今早于秋秋特意去山里查了下自己设的陷阱,发现捕兽夹里竟然收获了一只肥兔子。
于秋秋倒提耳朵将那雪白的野兔拎回了家。
将兔子放到砧板上,于秋秋比量了下兔子的大小,觉得苏钰一顿怕是吃不下,索性几刀下去将兔子分成了好几段,打算一部分做些腌肉保存起来吃。
去菜地里拔了几根辣椒,热了锅,兔肉扔进去几次大火翻炒,香气弥漫开来,风一吹,便被送到了苏钰的鼻子里。
苏钰最近被勒令在床休养,于秋秋家中也无杂书可读,他每日可做的便是双眼直直望向房梁,为那几只跑来跑去,嬉笑快活的野鼠做个可有可无的观众。
唯一值得高兴的或许就是于秋秋那不稳定的厨艺。
卧病在床的他拥有的特殊福利,不再只是清汤寡水的吃食,而是由于秋秋主持着,过上了每日必有一顿或有肉或有蛋或有奶的小康生活。
营养是跟上了,但味道可未必。
于秋秋的厨艺仿佛开奖,没吃上一口,你永远不知道她做出的是什么味道。
但也正因如此,吃饭变成了沉闷生活中一件别有趣味的事情。
每逢有好吃的,苏钰便不吝辞藻,大肆赞美于秋秋的厨艺。期待于秋秋下次还能复刻出这样的味道。
可是每天的食材是随机的,全看当天于秋秋的活动。
倘若山中打猎捕到兽类,那么晚餐便有着落,若没有,于秋秋也会清点些碎银子去寨子里换些鸡蛋或者牛奶。
最好的便是山下赶大集的时候,于秋秋能下山买些活鸡或者猪蹄来,这已经算得上是极味美的佳肴了。
说实在的,山中猎来的那些肉,姜逸云实在是吃不大惯。
他总眼巴巴盼着于秋秋去赶大集,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于秋秋也就去了那么一次。
这次的香气很特别,是辣子肉丁,只是不知这肉丁来自哪只小兽。
正胡乱想着,房门被打开了,于秋秋端着一盘辣子肉丁并一块白面馒头走了进来。
她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走到床边给姜逸云解绳子。
绳子一解开,姜逸云立马松了松筋骨,麻利地从床上爬起跑到桌旁,拿起筷子和馒头便吃起来。
这肉丁竟然出奇地好吃,连吃几块辣椒又咬下一大块馒头吞咽下去后,姜逸云终于压下了刚刚那股饿劲儿和馋劲儿。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太雅观的行径。
他轻咳了咳,装模做样地挺直了身体,试图重新拾回原先贵公子的仪态。
一旁清点伤药和绷带,等着给他查看伤口换药的于秋秋有些奇怪地看向餐桌。
姜逸云红着脸道:“今日奔波回来的晚,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于秋秋看了眼他啃得只剩一点的馒头和扒拉开的辣炒兔丁,没好气道:“吃你的吧,我早吃了。”
姜逸云点点头,光看到盘里那红通通的辣椒就一本满足了。
因为受伤,他已经许久未吃辣了,今天于秋秋突然做了道辣菜,而且超水平发挥,意外的好吃。
姜逸云不敢说话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再说,汹涌而出的口水就要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赶紧咬了一大口馒头,吃了一大口肉丁。
这山寨中的日子终于落到了实处。
吃完饭,姜逸云便乖乖趴躺到床上,将衣物退到腰处,于秋秋便熟门熟路地给他检查起伤势来。
伤口好了很多,如今基本的日常生活已不再受影响了。
寨中养着姜逸云这个闲人已渐渐让于秋秋有些不能接受起来。
即使姜逸云是个难得的大美人也不行。
于秋秋托腮想了想,决定将宋婶家喂猪的活计先揽过来。
宋婶最近去照顾过月子的儿媳,家里养的一大堆鸡鸭猪狗让宋叔烦不胜烦,已在于秋秋耳边念叨了多次。
可是农忙时节大家都分不开身,正好身边有个空闲的劳力。
当天下午,于秋秋在出门打劫前便准备好了盛有粮食饲料的驴车。
她将姜逸云唤到身前,指了指驴车,示意道:“我今天下午有事,要和宋叔出门一趟,宋叔家的鸡鸭猪狗都无人看管,这活儿就先交给你了。”
姜逸云看看驴车,再看看于秋秋,瞠目结舌,口不能言。
他结结巴巴试图推辞:“我……可我不会干驴车呀……”
于秋秋鼓励地拍拍姜逸云肩膀,面带笑容,递给他一根胡萝卜,好言相劝。
“无碍,这驴子最是蠢笨,在它前头吊一根胡萝卜就能让它向前走上个几百里,郎君这么聪慧,定是能很好地驾驭它的。”
虽然于秋秋这么说,姜逸云却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但于秋秋一副你信我的表情,姜逸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于秋秋离开后,姜逸云盯着手中的胡萝卜看了半天,回头与那头毛驴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
毛驴打了个响鼻,蹬了蹬前蹄,眼神殷切地向姜逸云示意。
姜逸云下意识将胡萝卜递了过去。
原本姜逸云是打算逗引着它向前走动,结果那毛驴竟然身子一斜,挣扎着伸长舌头,厚厚的舌头大力一卷胡萝卜就被迅速卷到了嘴中。
姜逸云眼疾手快去争夺,可那毛驴似乎经验丰富,无论姜逸云是如何用力拔夺,恐吓,那毛驴跟成了精怪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最终姜逸云认命地看着毛驴的厚嘴唇上下蠕动着,一根胡萝卜就被嚼碎,吞咽下去了。
姜逸云傻了眼,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重新抬头,疑似在吞咽口水的大毛驴,内心在疯狂咆哮。
他向四处看了看,尝试着拔了一把青草递到毛驴嘴边。
那毛驴的大黑鼻子轻轻嗅了几下,厚厚的嘴唇向里一裹,眼睛就斜飞了出去。
姜逸云不信邪,用力往毛驴嘴边递了一递,尝试再次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毛驴干脆转了个身,抽了个响鼻,干脆倒卧在了地上,看那样子,是要闭目休息了。
姜逸云是将门出身,自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混,战马也是训过的,可是毛驴如何驯服,还真叫姜逸云头疼起来。
他眼睛又四处瞟了瞟,从道旁的树上折了细细的一根长条枝子,折身向毛驴走去。
那毛驴掀起眼皮子看了回来的姜逸云一眼,继续闭上了眼睛。
姜逸云不敢真的打这毛驴,以于秋秋的穷酸劲儿,他们定是赔偿不起这样一头牲畜的。
姜逸云用力在地上摔打了下树枝,树枝在地上掀起一阵劲风,灰尘被激起,扑簌簌地落在毛驴头上。
那毛驴睁开了下眼睛看向姜逸云。
姜逸云以为有戏,示威般挥动了下树枝,那毛驴突然探头一嘴便叼住了树枝。
姜逸云毫无防备地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头脸朝下扑倒在地。
下意识地,他松开了树枝,那毛驴叼得了东西,却十分嫌弃,驴头一甩,树枝飞上天,刚好打在姜逸云的脸上。
姜逸云的脸被打出了一道红痕。
说实在话,姜逸云自学武以来,基本没在争斗中吃过亏。
同龄人里他是孩中一霸,军营里他是武力高强的少将军,今天他竟然被一头驴下了脸子。
姜逸云待要动手,突然想起自己如今是苏府公子的名头进的寨子,苏钰是标准的文弱公子,不能有半点武功。
姜逸云在那愣了一小会,心里委屈起来。
那一下打得很疼,脸上都有了擦伤,姜逸云摸着伤口突然想起来,于秋秋很喜欢自己这张脸。
那一刻 ,姜逸云突然有了定心丸。他对着那头还在地上懒洋洋假寐的毛驴,冷哼一声,狠狠心,将擦伤使劲揉了几揉,原本只是破皮的伤口便有血流了出来。
他找了个树荫柔弱地朝树上一到,与那毛驴一起等待于秋秋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