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热闹的宴客厅,六七桌人,近百双眼睛都在观望。
姚倩倩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拉回了阮杰已经接近暴走的理智,冷哼一声,强自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大手一挥:“开席!”
盛怒之下,昨晚上打了半夜、反复练习十几遍的腹稿也是没用上,略过了讲话这一环节。
服务员花蝴蝶一样穿梭,精美菜品流水一样端上桌面,席间气氛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肘子、烧鸡吃到嘴里,蜜一样的奉承话张嘴就来,很快姚雪华夫妻二人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
只是姚倩倩神色依然怏怏,刻意回避阮晨曦不加掩饰直视她的眸光。
“噗”的一声轻响,沾着盐粒儿的花生米不偏不倚砸在阮晨曦头上。
“嘻嘻嘻嘻…”
三姑妈的小孙子,约摸七八岁的样子,占了便宜后捂着嘴笑的像偷到等油的小老鼠,晶晶亮的圆眼弯成月牙。
阮晨曦淡淡扫他一眼,熊孩子吐着小舌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等她转过头后,又是一粒花生米扔出…
“你这孩子,吃席也不老实,安生吃饭。”
他的小动作终于引起了三姑妈的主意,她扫画中走出来的人的阮晨曦一眼,不轻不重呵斥了自家孙儿一句,轻飘飘的没一点力度。
众所周知,小孩子对于大人情绪的变化是分外敏感的,他尚且年幼的小脑袋已经品出奶奶无形的纵容。
欢呼一声,两只小手倒腾出一片残影,粒粒花生米雨点儿一样噼里啪啦砸向阮晨曦。
这孩子一边扔一边乐,好像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儿子,你这是干什么,快住手,和小姑姑道歉。”
嘴里呵斥儿子,却不见阻止的动作,直到盘子里的花生米见了底,他挑拣着桌上的嗦干净的骨头一股脑朝着阮晨曦丢了过去。
骨头也没了,他还想扔盘子里的菜,大人还没吃够,自然不会由着他,玩上头的他不依不饶哭闹起来撒泼又打滚。
直到旁边桌子的“好心”奶奶,笑眯眯把她们桌子上的花生米盘子端给他,这孩子才又重新“咯咯咯”笑了起来。
“但凡你再扔一次,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始终浅笑着观察她们动作的阮晨曦,在那孩子又迫不及待抓起一小把花生米的时候,浅浅开嗓。
清亮嗓音不大,却足以清晰传到在场所有人耳朵里。
许是阮晨曦脸上的表情太过认真,那孩子举起的手犹豫顿在半空。
“晨曦,洋洋是你小侄子,喜欢你才和你玩的,你怎么能这样咒他?挺大个人没一点儿肚量。”
老一辈思想保守,尤为忌讳这个,洋洋的奶奶——也就是姚雪华的三姑妈,阮晨曦应该叫姑奶的老女人,当即变了脸色,不悦的跳了脚。
阮晨曦嗤笑出声:“我这还算没度量?换成别人估计早揍的他亲娘都不认识了,你们就偷着乐吧。”
“那我们还得谢谢你了不成?”
说话的是孩子亲妈——高颧骨、薄唇、三角眼、鹰钩鼻,合着那点儿心胸狭窄、刻薄的特征全长她脸上了。
“你还知道谢谢?”阮晨曦语气故作夸张,“那还真是罕见了,我还好奇能生养出这样坏心眼小混蛋的妈,高低得是个夜叉模样,没成想也是人模狗样,披了张人皮。”
话里蕴藏浓浓失望、可惜,似有若无的那声叹息更是绝笔,三姑妈一家子乌泱泱站起了身。
“晨曦丫头你什么意思。”
“成绩好有什么用,依我看都顶不上倩倩一根手指头!不是姑婆说你,晨曦:你可真差劲!”
“雪华,你就这么教女儿的?这都霸道成什么样子了?还敢教训长辈了?”
……
场面嘈杂,姚雪华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庆功宴就这么轻易的让阮晨曦给毁了。
“晨曦!赶快给三姑婆道歉。”
“晨曦,不是姑婆挑理儿,你和倩倩…差的是有点多。”
三姑婆喝住情绪越来越高昂的自家人,示意他们赶紧塞,这么好的席面不吃回本那可是太亏了。
“哪里差的多了,你倒是说说。”
阮晨曦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三姑婆,冷声发问。
三姑婆苍老面上划过诧异的神色,她根本没料到阮晨曦这时候居然还敢叫板,一时有些语塞。
“起码倩倩不会像你这样顶撞长辈!没教养的样子!”
三姑婆儿媳,也是洋洋妈妈‘替婆从军’,呛声阮晨曦。
“这是生了儿子,腰杆儿硬了,舅妈难道忘了一直怀不上那前儿,姑婆、舅舅怎么整治你了?
三儿、四儿、五儿啊都领回家了,不是你哭着求人帮你做主的时候了?”
“你!”
“晨曦闭嘴!”
阮晨曦充耳不闻,指着拎着酒瓶子想要抡她的中年男子无情开喷:
“二奎叔,喝点黄汤就不知道姓什么了?和大婶子那点事都传的满天飞了,你知道他们…”被青葱指尖点到的人纷纷变了脸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们都怎么说你们嘛?呲着一口黄还有脸乐?但凡要点脸,咬咬牙娶了寡妇嫂子,算什么嘛,不然就一头撞死算了,没有一点儿男子气概。”
“呜~”
二奎的寡妇嫂子,脸上火辣辣,再也没脸在这里待下去哪怕一秒钟,掩面冲了出去。
阮晨曦冷笑,这两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干了多少害人勾当,把他们的破事抖搂出来没一点儿心理负担。
“小蝶妈你说话这么大声,不怕青天白日打个雷劈死你?给公公婆婆煎树叶喝,昧下抓药钱,这钱你花的安心?”
“二姑婆你哆嗦什么,害怕你折磨死的儿媳妇回来找你?”
……
各家都有些龌龊事,不过大家大都私下里议论议论就算了,没想到阮晨曦竟然会搬到台面上……
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家,没被她点名的全都学乖了,端正坐姿专心塞饭,绝不多嘴!
“阮!晨!曦!”
阮晨曦一番无差别攻击,没有误伤、且绝无遗漏,阮杰敏润发觉亲戚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冒着绿光!
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一个高三的小女孩,是从谁的嘴里听到这些龃龉的。
我…我冤枉呀!姚雪华夫妻对视一眼,委屈的百口莫辩,真的不是他们告诉阮晨曦的呀!
可…说出去又有谁能相信呢…
嗷呜一嗓子喊停阮晨曦,阮杰指着她的手指都哆嗦。
“干嘛。”
“作孽呀,你咋成这样了……”
痛心的模样,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
阮晨曦觉得好笑:“我在和大家伙‘玩’啊,不都觉得这样可爱嘛。我还是个孩子呀,大家都是长辈,不会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吧。”
阮杰脱力的捂住心口,嘴唇直哆嗦,直接告诉她,再多听阮晨曦胡言乱语一句,心梗肯定是跑不了。
“滚!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和声嘶力竭的阮杰截然相反,阮晨曦闻言风淡云轻的笑笑:
“不喜欢这样?那我换个大家‘喜欢的’方法。”
浅金旗袍沾满菜汤,深一块浅一块,阮晨曦端起水煮鱼的烫菜盆顺着洋洋脑袋就浇了下去。
“啊!呜呜呜呜~~”
“你个狐狸精,老娘和你没完。”
“洋洋!”
…
乱了,彻底乱了。
洋洋父母、爷爷奶奶,红了一双眼就想打阮晨曦。
她全然不慌,拎起一瓶二锅头,狠狠磕在桌角…
浓郁酒香呛鼻子,她紧握着瓶嘴儿,锋利碎瓷片照着一马当先的洋洋爸就扎了过去……
“孩他爹!”
“天爷!”
…
惊呼声中,洋洋爸躲得算快的,下巴到左前胸还是拉开了浅且长的一道口子,殷红热血很快渗出……
“怎么,你们孩子欺负人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现在知道着急了?”
“他还是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个什么!”
三姑婆气的原地跳脚,看看儿子,再瞅瞅孙子,哪个都疼!
“孩子干什么都可以?孩子就能无法无天?他是孩子你们也是孩子?”
“晨曦,快放下,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亲戚!”
姚雪华眼前阵阵发黑,血压上来了。
阮晨曦冷笑:“她们可没拿我当亲戚,因为她们知道你们不拿我当女儿 ,甚至是拿我当人看!
她们心里明镜一样,无论怎么欺负、侮辱、无视我都无所谓,因为没人替我撑腰、做主。”
“你别假惺惺,演的累、我看的也烦,这都是你们默许的。”
从小打到,大大小小的聚会,长辈以挖苦她为乐趣;同辈的小孩,不管大小,不开心就可以欺负自己,衣服能要就要,要不走就剪掉……
这些…全都是阮杰夫妻默许甚至是暗示的结果。
“你怎么会这么想……”
阮杰好像斗败的公鸡,整个人精气神都抽空了,像是第一天才认识阮晨曦,看向她的眼神惊诧掺杂愤怒,还有点点挫败和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