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狗贩子开着面包车离开后,李碧桃将扫把随手立在墙边,连忙跑到吓得浑身发抖的大傻身旁,一边摸头安抚,一边上下检查着它身上有没有什么伤。
李碧桃将大傻带到屋里,将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看漏了哪块儿,那黑心的狗贩子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伤到哪儿她没发现可就糟了。
幸好,大傻只是受了些惊吓,尾巴都耷拉下来了,但身上没有受伤。
白絮飞将小院的铁栅门重新关好,俯身捡起刚刚被李碧桃用来打人,又被丢下的扫把。
那扫把是塑料材质,刚才李碧桃拿它拍人时用了十成的力气,那狗贩子的脑袋不知道怎么样,但扫把已经裂开了。
白絮飞看着扫把上那道长长的裂痕,想起她刚才出手时的果断模样,不禁失笑。
百年时光流转,再次见到她是在这个文明的现代社会,这里不像百年前,有光明正大打家劫舍的强盗,有光天化日屠杀平民的流匪。
所以,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李碧桃,也穿上了一层现代文明的外衣,她与曾经那个出手果决的红雨,似乎判若两人。
但在现代文明之下,许多人的恶并没有就此终结,而是被他们掩藏、压抑,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呈现出来。
百年前那些忍心屠杀手无寸铁百姓的流匪盗贼,如今不过是改头换面,将欺凌的对象,变成了比他们弱小的妇女儿童,老弱病残,乃至动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肆意展现着他们的恶,恃强凌弱几个字仿佛刻在他们的骨血中一样深刻。
罪恶没有终结,但同样的,善意也永不消亡。
即使是只有现代记忆的李碧桃,依旧会为了维护弱小的流浪动物,果断地拿起扫把拍人。
白絮飞有些恍然,在那一刻,百年前红雨的身影,似乎和如今的李碧桃重合。她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着不同时代的记忆,但却有着相同的面庞和同样良善的心性。
几百年的时光已过,沧海桑田,世界早就变了模样,但此刻,白絮飞可以肯定,她,依旧是她。
“白先生?”
夏琪疑惑的声音将白絮飞的思绪拉了回来,白絮飞从裂开的扫把上抬眼,望向门口的夏琪,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夏琪见白絮飞一脸专注地盯着扫把,也好奇看去。
这一看,夏琪才发现,上周刚买回来的扫把居然又坏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夏琪想都没想,就知道这一定是基地里某个毛孩子的杰作。夏琪脱口而出道:“我去!这是哪个混球干的?又把扫把弄坏了!”
刚刚安抚好大傻,准备回来拿扫把的李碧桃:“……”
李碧桃楞在门口,迟疑片刻,试探道:“应该是……我?”
夏琪:“……”
白絮飞和白豆豆知道李碧桃和夏琪有事商量,主动找了个借口先回去了。
基地一楼客厅里,李碧桃简单地和夏琪说了下狗贩子的事,还有白絮飞和白豆豆想要加入基地的事。
夏琪默默听完,已经把扫把坏了的事抛到脑后了,庆幸道:“还好今天馄饨店那兄弟俩在,不然你一个人对上那个狗贩子,多危险啊!其实这么想,有他们的加入,除了资金问题能得到解决,安全也能一并得到保障啊。”
李碧桃点点头,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说道:“其实我觉得……我可以打过那个狗贩子。”
夏琪沉默片刻,正色道:“你说那个狗贩子多高?看起来多少斤?”
李碧桃回想道:“不到一米八,比白絮飞要矮一头,估计得两百多斤吧,比两个白絮飞加一起还粗。”
夏琪:“我觉得,他一屁股就能把你坐扁,所以在安全问题上,我们基地还是需要白絮飞和白豆豆兄弟俩的。”
李碧桃对于自己战斗力的这个问题非常执着,“我真的觉得,我可以打过那个狗贩子。”
夏琪:“……”
夏琪不和她犟了,转而道:“桃子,我们还是谈谈资金问题吧,我觉得在钱的问题上,我们还是需要白絮飞和白豆豆加入的。”
对于这个问题,李碧桃十分赞同。
基地缺钱是真的,她现在赚不来钱也是真的,即使安保上李碧桃觉得自己可以,但资金上确实需要外援。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一致同意白絮飞和白豆豆的加入。
白絮飞和白豆豆正式加入基地后,除了出钱出力,还把之前馄饨店的平房仓库给基地的毛孩子们空了出来当库房。
一时间,基地从场地到资金,全都宽裕了不少。
虽然有了白絮飞投入的资金,但李碧桃还是想自己赶快恢复体质,继续干她的红娘,毕竟是自己的基地,她也不能一分钱不出光等着别人出钱啊。
这日,夏琪和白豆豆带基地的几只毛孩子去打疫苗,基地里只剩下李碧桃和白絮飞两个人。
李碧桃抱着小黑,窝在一楼客厅早就被毛孩子们弄烂的沙发上,拿着账本和手机计算最近几天的开支。
看似每笔数额都不大的花销,加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不小的数字。
李碧桃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加出来的数字,长叹一口气,肩膀无力地塌了下来,手上无意识地挠着小黑的小脑袋发呆。
发着发着,李碧桃顺着小黑的脑袋,抬手摸到自己脖子上的红布符篆。这小符篆她已经带了半个月了,除了洗澡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拿下来过,但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虽然这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但李碧桃还是不免着急。
李碧桃转头看向一旁不厌其烦地,给每个毛孩子梳毛的白絮飞,她想再问一问符篆的事。
李碧桃喊道:“白絮飞。”
“我在。”白絮飞立刻温声答道。
……
“玄都。”
“我在。”
……
李碧桃一瞬间愣住了,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一段熟悉又陌生的对话。这几个字就像是入侵的外星生物一样,蛮横地进入她的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播放。就仿佛,这样的对话,她曾听过千千万万遍。
几乎是毫无意识的,李碧桃脱口喃喃道:“玄都……”
“邦……”
白絮飞手中的梳子骤然掉落,梳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白絮飞小心翼翼道:“你说……什么?”
李碧桃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怀疑自己因为体质消失干不了红娘这事儿已经魔怔了,这俨然成了她的心病,甚至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都要去看看精神医生了,李碧桃摇摇头,将脑子里入侵的声音晃出去,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听到她的否认,白絮飞眼里的光似乎顷刻暗了下来,就像是将将熄灭的火星,好不容易接触到易燃的纸屑,短暂燃烧点亮一瞬,又陷入漫长的死寂。
不知道为什么,李碧桃看着白絮飞脸上快速闪过,又被他掩藏起来的落寞,觉得心底像是被火焰烤了一下那么疼。
滚烫、炽热、又无从躲避。
李碧桃忘记了符篆的事,脱口而出问道:“白絮飞,我们是不是在很早以前见过啊?”
白絮飞弯腰拾起地上的梳子,放到一旁柜子上,他也随即倚靠在柜子上,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和期待,故作冷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好熟悉,好熟悉。”李碧桃抿了抿唇,目光直直地对上他那含情的双眼,“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像是书里写的一样,就是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白絮飞感觉自己喉咙发紧,他无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那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李碧桃看着他的双眸,用力地看着,用力地想要从他深邃的双眼里找到他们曾相识的依据,但可惜,那双眼眸太过深邃、漆黑,她没办法拨云见月,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平州市红日孤儿院里长大,你去过那里吗?”李碧桃实在想不起来他们在哪里见过,只能尽力合理地猜想着。
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浸染白絮飞的心口,但被他遮掩的很好,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可能,我去过吧,说不定我们那时候见过。”
虽然李碧桃隐约觉得不是这样的,他们似乎不曾在孤儿院见到过,但这确实是最好的、听起来最合理的解释,李碧桃在心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努力打消心底的怀疑,附和道:“我觉得也是,要不然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这么熟悉呢。”
“是啊,不然,我们怎么会……熟悉呢……”白絮飞道。
李碧桃看着白絮飞如墨一般的双眸,只觉得他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就像是承载着巨大痛苦的深海,又像是拥有无限吸力的黑洞,仿佛她在这样与他对视下去,自己就会溺毙在那无限的悲伤与落寞里,抑或是,被那巨大黑洞所吞噬,进入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
李碧桃挪开眼,不再去看白絮飞,只是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账本上。
脑袋里思绪纷乱如麻,眼前账本上的数字仿佛在手舞足蹈,李碧桃完全忘记了,她要问白絮飞关于符篆的事。
……
“倘若她已不再爱你,你可依旧要去寻她?”
“我要去。”
“倘若她已全然将你遗忘呢?你依旧要去寻她?”
“我要去……寻她。”
“情煞已成,倘若你此一去,必不得善果,你依旧要去寻她?”
“我要去,寻她!”
白絮飞看着沙发上埋头理账本的李碧桃,勾唇凄然一笑。
纵使不再相爱,纵使你已忘却,但能这样看着你,又如何能克制自己,不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