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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残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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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来临的深夜星光之下,达金局长从他那部破车内跳下来,跑上海特家的便道时,山丘区一带还在庆祝新一年的到来。埃米琳·杜普雷的房子是灯光全熄了;阿莫斯·布鲁菲尔德的房子也是,但房子的遮阳篷已映现着清晨的微光;至于其他人家,比如利文斯顿家、亨利·米尼金家、埃米尔·波芬伯格医生家、格兰琼家,以及其余的人家,都灯火通明,而且隐隐传出欢笑之声。

    达金局长点点头,这里一切正常,没有人注意到出了任何事。达金是个身材细瘦、神经紧张的乡下人,敏捷精准的一对眼睛被北方佬的鼻子分开来,乍看像只老乌龟,但等你看到他的嘴巴其实像是诗人的嘴巴时,就会推翻先前的看法。全莱特镇除了帕特丽夏——可能还有达金太太——以外,没有人注意到警长的容貌结合了亚伯拉罕·林肯和上帝的容貌优点。达金富于感情的男中音,每个星期天都率领主教先生的合唱团到上村西利维斯街第一公理会教堂献唱。作为一个有节制的男人,又拥有老婆,警长很可以偷笑了。这样的情况下,生命里除了歌唱还有什么?事实上,布雷德福检察官打电话找他时,他就正在家庭聚会中做除夕颂歌演唱。

    “中毒,”达金站在罗斯玛丽·海特尸体前,冷静地对卡特·布雷德福说,“我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庆祝新年庆祝得过火了。医生,她中了什么毒?”

    威洛比医生说:“砷化合物之类的,我无法告诉你明确的毒物是什么。”

    “毒鼠剂,哦?”他很缓慢地说,“这种事竟把我们检察官带到现场来——啊,卡特?”

    “麻烦可大了!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布雷德福讲得发抖,“达金——看上帝的份上,照顾一下。”

    “当然,卡特。”达金局长看看弗兰克·劳埃德,眨眨眼。

    “嗨,劳埃德先生。”

    “嗨,你自己吧,”劳埃德说,“现在我可以去卖我的报纸了吗?”

    “弗兰克,我跟你讲过——”卡特有点躁怒起来。

    “假如你能不去是最好的,”达金带着歉然的微笑对这位报纸发行人说,“谢谢。好了,现在,吉姆·海特这位姐姐到底是怎么吞下毒鼠剂的?”

    卡特·布雷德福和威洛比医生告诉他经过。奎因先生坐在角落里,有如在观赏戏剧演出。他看着、听着、沉思着——莱特镇这位警长真像纽约某一位警察。那种深植于内心的权威感……达金敬重地聆听镇民同胞以激动的声音叙述原委时,只有那双敏捷的眼睛在移动——它们移动到“史密斯”先生身上三次,但史密斯先生一动也不动坐着。不过他却注意到,达金只有在刚踏进屋子时整个地扫视了室内一遭,之后却完全忽略了在一张椅子上呆坐如木头的海特。

    “我知道了,”达金说,边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先生,”达金说。然后,他拖着懒散的步伐走向厨房。

    “我无法相信!”吉姆·海特突然抱怨,“这是个意外。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家进去的?说不定是哪个小孩恶作剧,从窗子进来开开玩多。可是现在闹出人命了。”

    没有人答理他。吉姆扭响指节,板着脸瞪视沙发上的报纸。

    红脸膛的巡警布雷迪从外面进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他努力不使自己看起来窘迫。

    “我接到电话,”他没有特别针对谁在说话,“呵。”他拉拉制服,轻步随警长走进厨房。

    两名警察再出现时,布雷迪臂弯里抱了一大堆厨房“吧台”拿出来的各式各样瓶子和杯子,然后消失了。几分钟后,他空着手又回来。达金无言地指着起居室内各种不同的、全空和半空的鸡尾酒杯。布雷迪摘下巡警的帽子做容器,用发红的指头小心提起杯缘,把那些杯子收集起来放进里面,好像它们是刚生出来的鸽蛋。警长点点头,布雷迪捧起帽子,蹑脚走出去。

    “还要检查指纹,”达金局长对着壁炉说,“还要做化学分析。谁知道呢!”

    “什么?”奎因先生不由自主叫了一声。

    达金的目光如x光般第四次扫向奎因先生。

    “你好,史密斯先生,”达金微笑着说,“好像我们老是在麻烦中相遇——暧,无论如何已经两次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史密斯”先生表情茫然地说。

    “那天在16号公路,”警长叹口气,“我和卡特开车经过,吉姆刚好醉得不省人事,记得吗?”吉姆站起来又坐下。达金没有看他,“史密斯先生,你是作家,不是吗?”

    “是的。”

    “全镇的人都在谈你。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埃勒里微笑:“抱歉。莱特镇——指纹……我真傻。”

    “还有化学实验室的工作?哦,那当然,”达金说,“这里虽然不是纽约或芝加哥,但是,新盖的镇立法院大楼倒有你可能会感到意外的角落。”

    “警长,我对意外的角落确实有兴趣。”

    “实际认识一位真正的作家真是万分荣幸,”达金说,“当然,我们这里有弗兰克·劳埃德,他不只是乡下人霍勒斯·格里利而已。”

    (霍勒斯·格里利:1811-1872年美国报人及政治领袖)

    劳埃德笑起来,并望望四周,仿佛在寻找饮料。不一会儿他停止了笑,不高兴地皱着眉。

    “史密斯先生,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吗?”达金问,目光落在劳埃德的宽背上。

    “一个名叫罗斯玛丽·海特的女子今晚在这里死了。”埃勒里耸耸肩,停了一下继续说,“这是我能提供的唯—一个事实,恐怕没有什么帮助——虽然这个死尸现在就躺在这里。”

    “威洛比医生说是中毒死的,”达金礼貌地说,“这是又一个事实。”

    “噢,是的。”

    埃勒里谦恭地说着,看到威洛比医生抛来一个深眉重锁的疑问,他真希望自己是隐形的。你得注意了,威洛比医生正回忆起刚才诺拉需要解毒剂以应付砒霜中毒,在那个分秒都很宝贵的时刻,你刚好随身携带一小瓶氢氧化铁……这个好医生会不会告诉这个好警察说,一个对这栋房子、这些人以及这件事来说都是个陌生客的那个人,他身上有一瓶氢氧化铁;而正在此时一个女子中毒死了,另一个女子因中毒而极端不适,那个小瓶却刚好就是该毒物公认的解毒剂?威洛比医生转身走开。埃勒里心想,他一定在怀疑我知道有关莱特家的一些事情。他是莱特家的老朋友,是他替莱特家的三个女儿接生的……但现在,他显得心神不宁。我要不要透露说,因为我答应帕特丽夏·莱特不会让她姐姐死于非命,所以才特地去买这瓶解药——让他因此更心神不宁一点?奎因先生叹叹气,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一家人,”达金局长问,“都到哪儿去了?”

    “在楼上,”布雷德福说,“莱特夫人坚持要诺拉——就是海特太太——搬到莱特家去。”

    “她待在这边不合适,达金,”威洛比医生说,“诺拉中毒不轻,她需要充分的照顾。”

    “假如检察官认为没问题,”警长说,“我就没问题。”

    布雷德福急忙点头,并咬咬嘴唇:“你不想问他们问题吗?”

    “唔,”警长缓缓地说,“现在莱特一家人已经很难过了,我看不出干嘛现在就非得把他们弄得更难过——至少不要现在。所以,卡特,如果你不反对,我们改时间再过来吧。”

    卡特说:“可以。”

    “那么,我们等到早上再来这里碰头吧,”达金说,“卡特,你转告莱特一家人,到时候我只是非正式地问一问。”

    “你要留下来吗?”

    “暂时留下,”达金慢吞吞地说,“我得打电话叫人来把这尸体运走。我想叫邓肯殡仪馆的那个老头来。”

    “不送陈尸所了?”奎因先生大胆问。

    达金再度仔细打量他。

    “噢,不,史密斯先生……劳埃德先生,你可以走了。你的报纸对这些人手下留情点吧,啊?我猜它一定会引起轰动的……不,史密斯先生。我们要叫一般承办殡葬业务的商家来。”警长叹口气,“你知道吗,莱特镇从来没有出现过杀人事件,我在这里当警长将近二十年了。医生,你能不能帮帮忙,塞勒姆森验尸官到松林区度新年假期去了。”

    “我可以负责验尸。”威洛比医生简短地回答,然后连晚安也没有说便走了。

    奎因先生站起来。卡特·布雷德福穿过房间之后停住,回头瞧一瞧,见吉姆·海特还坐在椅子上,不由得生气地说:“海特,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吉姆缓缓抬头说:“什么?”

    “你总不能整晚坐在这儿吧!难道你不上楼去看看你太太吗?”

    “他们不让我去,”吉姆说着,笑起来,并拿出一条手帕拭拭眼睛,“他们不让我去。”他从椅子中跳起来,一口气冲上楼。楼下的人听见房门“砰”地碰上的声音——他进书房去了。

    “各位,早上见了。”达金局长说着,对埃勒里眨眨眼。

    他们把警长一个人留在凌乱的起居室陪伴罗斯玛丽·海特的死尸。奎因先生很想留下来,但达金局长的眼睛仿佛表示:谢绝相陪。

    新年元旦上午十点钟,除了诺拉以外,大伙儿又都聚集到那间凌乱的起居室时,埃勒里才见到帕特丽夏·莱特。诺拉躺在隔壁大房子的昔日旧床上,威尼斯式的百叶窗紧闭着,由露迪看护。威洛比医生一早来看过她,并禁止她离开房间或下床走动。

    “诺拉,你现在是一只小病鸡,”医生严厉地对她说,“露迪,记住了。”

    “她会跟我闹的,”老露迪说。

    “妈妈呢?吉姆呢?”诺拉靠在床上抱怨。

    “诺拉,我们必须……必须离开几分钟,”帕特丽夏说,“吉姆他没事……”

    “吉姆一定也碰到什么事了!”

    “别自寻烦恼了。”帕特丽夏不高兴地走开了。

    埃勒里在诺拉家的门廊拦住她。

    “在我们进去以前,”他说得很快,“我想对你解释——”

    “埃勒里,我不怪你。”帕特丽夏的脸色简直和诺拉的脸色差不多难看,“事情原本可能比这更糟,死去的可能是……诺拉。险些就是她了。”

    她浑身发抖。

    “我为罗斯玛丽难过,”埃勒里说。

    帕特丽夏茫然地看他一眼,便进屋子去了。埃勒里在门廊徘徊。天色灰暗,有如罗斯玛丽·海特的脸。灰黯寒冷的日子,恰如死尸……有人还没来——弗兰克·劳埃德。埃米琳·杜普雷正好瑟瑟缩缩地路过,她止步看着停在路边的达金局长的车,皱起眉……再慢慢向前走,她特别伸长了脖子张望她家隔壁那大小两栋房子。一辆汽车驶过来,弗兰克·劳埃德率先胜出车子,而后是洛拉·莱特,两人一同跑上便道。

    “诺拉!她好吗?”洛拉喘着气问。

    埃勒里点点头,洛拉匆忙进屋。

    “我在路上碰到洛拉,”劳埃德说,他的呼吸也一样沉重,“她当时正走在来山丘区的上坡路上。”

    “他们都在等你,劳埃德。”

    “我想,”发行人说,“你大概觉得很有趣吧?”他外套口袋中有一份还潮湿的《莱特镇记事报》。

    “我觉得这样的一个早晨没什么起。洛拉知道这件事了吗?”

    两人进了屋子。

    “她不知道。她说她只是刚好在散步。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

    “等你的报纸发到大街小巷,”埃勒里淡淡地说,“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这个爱打探的家伙!”劳埃德讲着气话,“不过,我喜欢你。听我劝,快搭第一班火车离开吧。”

    “我喜欢这里,”埃勒里微笑说,“为什么劝我走呢?”

    “因为这是个危险的城镇。”

    “怎么说呢?”

    “等消息传开来你就知道了——昨天晚上参加派对的每个人都会洗不清。”

    “清明良知总是具备清洗特性的。”

    “你这么说,真像地道的美国人。”劳埃德耸耸宽厚的肩膀,“我看不透你。”

    “何必麻烦呢?以这件事来说,你自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嘛。”

    “你会听到很多关于我的事情。”

    “我已经听说了。”

    “我不知道我干嘛在这过道里和一个笨蛋喋喋不休!”这位报纸发行人粗鲁地说完,便大踏步走进起居室,脚步震得地板“咯咯”直响。

    “这毒药嘛,”威洛比医生说,“是三氧化二砷,或者像你们喜欢说的,叫它亚砷氧化物,也就是‘砒霜’。”

    大家差不多成一个圆圈形地围坐着,像异教徒的降神会。达金局长站在壁炉边,用一个纸卷轻轻磕打着自己的假牙。

    “说下去,医生,”达金说,“你还发现什么了?你前面讲的是对的,昨天夜里我们在实验室里检验过了。”

    “在医学上,这种东西是作为某种替代品或兴奋剂来使用的。”医生刻板地说着,“我们医生开药方的时候,这种药的剂量决不会开到超过一个米粒的十分之一那么多。没有办法从喝剩下的鸡尾酒里把这药再分离出来,当然了——至少是无法精确地做到这一点——不过,根据药性发作的速度判断,我估计那杯酒里有三到四克的砒霜。”

    “医生,最近以来你给你认识的什么人开过那种药吗?”卡特·布雷德福轻声咕哝着问道。

    “没有。”

    “看来我们又进一步证实了一些事情,”达金局长一边郑重其事地讲着,一边环顾着周围的人,“这毒药极有可能就是普普通通的灭鼠药。另外,除了海特夫人和她大姑子喝的那杯鸡尾酒之外,在其它任何地方——不管是在调酒杯里,在黑麦威士忌酒里,在苦艾酒里,在那瓶樱桃里,还是在其他人的杯子里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这种毒药的痕迹。”

    奎因先生听得心悦诚服,并且问道:“达金局长,你在那杯有毒鸡尾酒的杯子上找到了谁的指纹?”

    “海特夫人的,罗斯玛丽·海特的,吉姆·海特的。没有别人的。”

    埃勒里能看得出他们在默然品味着:诺拉的……罗斯玛丽的……吉姆的……没有别人的。而他自己的心里生出了几分赞许。看来昨夜他们离开以后,达金局长并没有闲着。他取了尸体的指纹。他也许是从诺拉·海特的卧室里,找到了某件肯定只有诺拉自己用的东西,从而取到了她的指纹。至于吉姆·海特,尽管他整夜都待在家里,埃勒里心里还是敢断定:他一定没有受到一点打扰,就被取去了指纹。埃勒里甚至很愿意为此下一个重赌。毕竟,这座房子里也有太多只属于吉姆的东西……干得非常漂亮。想得十分周到。达金局长的工作方法,他做事的巧妙和周密,着实在奎因先生的脑海里掀动了种种难以平静的感受。他瞥了一眼帕特丽夏,她正呆呆地望着达金,仿佛被这位局长施了催眠术。

    “医生,那么你做尸体解剖发现了什么?”达金恭敬地问。

    “海特小姐死于三氧化二砷中毒。”

    “是的,先生。那么,让我们再理一下这些头绪,”达金说,“如果你们这些亲属们不介意的话?”

    “继续说下去吧,达金。”约翰急切地说。

    “好的,莱特先生。现在我们知道,有两位女士被同一杯鸡尾酒所毒。现在问题是:那杯鸡尾酒是谁调的?”

    没有人讲话。

    “好吧,我已经知道了。海特先生,是你,鸡尾酒是你调的。”

    吉姆还没有刮脸,他两眼底下的凹痕显得不干净。

    “是吗?”他喉咙哽着,说不清,便连咳了几下,“假如你这么说——我昨晚调制了很多——”

    “还有,谁从厨房走进起居室,并分发那盘饮料?包括那杯有毒饮料?”达金局长问,“海特先生,就是你。我有没有说错?这是我知道的情况。”他带歉意地说。

    “假如你是暗示——”荷米欧妮的声音隐含威势。

    “好的,莱特夫人,”局长说,“也许我错了,但海特先生,调酒的人是你,端出来的人也是你。所以,看起来你是唯一可能在酒中掺进灭鼠药的人。但是,这只是看起来如此。当时厨房只有你一个人吗?在你把托盘端出来之前,有没有曾经离开你调制的鸡尾酒哪怕是几秒钟?”

    “听着,”吉姆说,“可能我疯了,可能昨夜发生的事把我搞昏了。但我不明白,你是怀疑我试图毒害自己的妻子吗?”

    他的话仿佛为这间滞闷的房间注入一阵清风,空气顿时变得又可以呼吸了。约翰原本掩着眼睛的那只手放了下来,荷米欧妮的面孔恢复了气色,连帕特丽夏都在注视吉姆。

    “这真荒唐,达金局长!”荷米欧妮冷冷地说。

    “有没有,海特先生?”达金追问。

    “当然是我端托盘进来的!”吉姆站起来,开始在局长面前来回走动,像个演说家,“我调好了曼哈顿鸡尾酒——那是我调的最后一组——然后我正要往酒里放进樱桃时,因故必须离开餐具室几分钟。就是这样。”

    “唔,现在,”达金神情振奋地说,“现在我们渐渐接近核心了,海特先生。可不可能有谁从起居室偷溜进去,对其中一杯鸡尾酒下毒,而根本没让你发现?我是说,在你离开一下子那个时候?”

    刚才那阵清风消逝了,所以,大家又在瘴气中咳嗽起来。可不可能有谁从起居室偷溜进厨房——“我没有在鸡尾酒里下毒,”吉姆说,“所以一定有人偷溜进去。”

    达金迅速转身。

    “海特先生在厨房调制最后一组饮料时,有没有人离开起居室?这点很重要,请仔细想一想!”

    埃勒里点燃一根香烟。必定有人注意到他老是和吉姆一道消失,这是免不了的……但大家开始议论纷纷,埃勒里呼出大片烟雾。

    “这个样子我们什么事也解决不了,”局长说,“当时房间只有烛光照明,光线幽暗,大家喝了很多酒,又跳舞……”达金又说,“不,这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你是指什么?”帕特丽夏很快问。

    “我是指,这不是重点,莱特小姐。”这一次,达金的声音相当、相当冰冷,它的冰冷更加强了这屋子里的冰冷,“重点是:谁控制饮料的分发?回答我!因为递出饮料的那个人——必定就是下毒的那个人!”

    奎因先生心想:哇,好小子。你把聪明浪费在这空虚的空气中……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事,但仍然击中了相同的要点。你应该好好利用你的天赋……

    “吉姆·海特,是你发出那些饮料的,”达金局长说,“不会有个下毒者在其中一杯鸡尾酒中放了毒药,却任随天意去决定谁拿到那杯有毒饮料!不会的,先生,那是没有意义的。你太太拿到那杯有毒的鸡尾酒,而你是递给她的那个人。对不对?”

    这时,大家都像在海浪中浮沉的游泳者,沉重地呼吸着。吉姆两只眼睛变成了酒红色。

    “没错,是我把那杯酒递给她的!”他咆哮,“这样满足了你他妈的侦探感觉了吗?”

    “非常满足,”局长温和地说,“海特先生,只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一件事,就是你离开起居室去准备更多饮料、去多拿一瓶酒、或是去干什么时,你不知道你姐姐罗斯玛丽会大叫再要一杯酒;而且你本来预计你太太会喝下整杯酒,但你不知道她只啜了一两口,而你姐姐会从她手中接过酒杯,喝掉剩下的酒。结果,害死太太不成,你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吉姆声音沙哑地说:“达金,你当然不可能相信我会计划这种事或做这种事的。”

    达金耸耸肩。

    “海特先生,我只知道我的推断告诉我的事实。那个事实说,你,只有你刚好有——要怎么说那东西?——那个机会。所以,你也许没有他们所谓的动机。我不知道。你有动机吗?”

    这是个消除敌意的问题——男人对男人。奎因先生实在钦佩之至,这是个巧妙策略。

    吉姆挤出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刚结婚四个月时,就想谋害我妻子?你下地狱去吧。”

    “你没有回答问题。莱特先生,你能帮帮我们吗?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约翰抓紧椅子扶手,瞥了一眼荷米欧妮——但她眼中没有援助之意,只有恐惧。

    “我女儿诺拉,”约翰嗫嚅地说,“和吉姆结婚时继承了十万元——那是她祖父的遗产。假如诺拉死了……吉姆就会得到它。”

    吉姆慢慢坐下来,左看看,右瞧瞧。达金局长向布雷德福检察官招手,然后两人一间离开起居室。五分钟后再回来,卡特这时的脸孔比苍白还要苍白,目光直视前方,回避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海特先生,”达金局长郑重说,“我不得不要求你不要离开莱特镇。”

    埃勒里心想,这是布雷德福的意思。它并非基于同情,而是责任,毕竟现在还没构成法律案件。情况虽然确凿,却没有证据。但证据总会有的。奎因先生上下打量这位瘦瘦而步态蹒跚的乡下人——就是达金局长,奎因先生知道,一场诉讼是免不了的,而且不用多久,这意而未决的出名奇案,将使吉姆·海特在莱特镇没有一条自由的街道可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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