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航海

    千四百九十三年，哥伦布复为第二航海。西班牙人闻新大陆多黄金，人人愿往，从行者盖数百人。哥伦布以佛奥勒为新大陆副总督，与之偕行，率大船十七艘，于九月二十八日，再由西班牙出发。天气清明，波平如镜，海风逐船而西。船众人人踊跃，服其职务，不似初航时疑惧也。哥伦布思更觅新地，乃变其针路，指南而驶。十二月二日，船至一岛。欲上岸探视，忽见有无数岛民，狞恶若鬼，意欲噬人。众大惊，乃退归船，仍向古亚那哈尼（即第一航海所得地）进发。既近岸，发报知炮。少顷，岛中无应声。同行者怪之，乃上陆。见寨全坏（即前次以破船材料建砦于此处者），大炮半埋土中，砦旁皆白骨，盖即前次守砦四十人之尸也。土人见哥伦布又至，皆走避。哥伦布急访其首长，问其何故无礼。首长乃述，自船去后，此四十人日肆残虐，屠杀土人，掠夺其妻子财产。土人苦其暴状，故杀此四十人报仇，并坏此砦。

    哥伦布以四十人之遭害，咎由自取，置之不问，乃就其地建屋筑墙，植树木，治道路，为殖民地之基础（殖民地者，谓得一新地，移其国民增殖于此也）。是时同行数百人，急欲得金，日叩土人黄金产处，土人但以手南指。于是哥伦布以其弟为古亚那哈尼副总督，留守其地，自率各船，向南航行。船行至欹优巴岛之西，又见有一大岛，其地风景亦佳。岛民勇而善战，船众索金不得，颇有怨声。适哥伦布病，不能进航，乃暂归欹优巴岛。哥伦布病极危笃，而殖民复屡起纷扰，盖彼等之意，只在于得金。及至新陆地数月，卒不知黄金产于何所，而哥伦布又日夜与工事，为长久之计。于是殖民大失望，咸谓总督（此时哥伦布已为新陆地之总督，故不称提督，称总督也）欺我。诉于国中，佛奥勒（即哥伦布举之为新陆地副总督之人）亦疑哥伦布侵彼权限，心甚不平。哥伦布以众心不服，恐女王疑己，不得已乃归西班牙，欲自诉于女王，以明其无他。船既归西班牙，人咸谓总督必载多金而返。及见哥伦布上陆，依然无金，于是大愤，皆欲杀哥伦布，以图报仇。

    哥伦布乃自见伊沙卑女王，陈其布置新陆之状。女王甚喜，以谤者为不足信，欲命哥伦布再行。因与殖民约，令不得虐待土人，凡事当从总督之命。然殖民只图得黄金，见土人力弱，咸思掠夺其财产，朝廷之令，不能行于新陆。故政府恐哥伦布终不能治，乃迁延其期，不令再往。且是时西班牙财用亦竭，故哥伦布终不得行。

    【批评】

    古今豪杰办事，往往失败者，何也？因反对者多也。反对者何以多？因见解不同故也。哥伦布不以得金为急，而殖民皆急于得金，此见解一不同也。哥伦布欲亲厚其土人，冀将来得彼之助，而殖民只思掠夺其财产妇女，残虐其生命，遂致生土人之怨，于是愈欲得金，而金愈不可得，此见解二不同也。哥伦布欲固殖民地之基础，日命殖民，从事工作，为久远之计。而殖民不耐劳苦，反以哥伦布为虐，此见解三不同也。一豪杰与众庸人共事，宜其处之不合。于是而豪杰势孤矣，此所以易致失败也。当时若非女王明断，则第三次航海，恐终无望。故哥伦布虽遭种种不幸，而独能得女王之信任，尚可谓不幸之幸也。观哥伦布尔日夜在新陆建屋筑墙，植木治道，以固殖民地之基础，其办事手段与眼光，与众不同。盖众人只图得金而归，而哥伦布则欲发现新地，行其殖民政策，不贪近功，不图小利，而以亡人之国，灭人之种为大欲。欧土英雄，如此可怕。

    1493年，哥伦布开始了他的第二次航行。西班牙人听说新大陆有很多黄金，大家都愿前往，跟随他前往的有几百人。哥伦布命佛奥勒为新大陆的副总督，与他一同前往，率领十七艘大船于9月28日再次由西班牙出发。这天天气晴朗，海面平静，海风把船往西吹去。船上的人都很踊跃，各司其职，没有了第一次航行时的疑虑和恐惧。哥伦布想寻找新的大陆，因此改变了航行线路，向南行驶。12月2日，船到了一座岛上。船上的人想上岸查探情况，忽然发现有无数岛上的民众，面目狰狞，像魔鬼一般，想要吃人的样子。众人大惊，都退回了船内，仍旧向古亚那哈尼（也就是第一次航海所到的地方）前进。即将到岸时，他们发出了信号弹。过了一会儿，岛上却没有回应的声音。同行的人都感到很奇怪，于是上陆，只见寨子（就是第一次航行用破船作为材料在这建的寨子）已经完全被毁坏了，大炮一半被埋在土里，寨子旁边都是白骨，大概是上次到这里守着寨子的那四十个人的尸体。土著人见哥伦布又来了，都走开逃避他。哥伦布赶紧前往询问当地的首长，问是什么原因导致这里的人变得这样无礼。首长才告诉他们，自从哥伦布的船离开以后，这四十个人日益残暴肆虐，屠杀土著居民，掠夺他们的妻子和财产。土著人为他们的暴虐行为感到非常痛苦，因此杀了这四十个人来报仇，并且毁坏了这座寨子。

    哥伦布认为那四十个人被杀害，纯粹是咎由自取，因此对他们的尸骨置之不理，然后就在原来的地方兴建房屋，筑起高墙，种植树木，整理道路，作为殖民地（殖民地，就是找到一个新的地方，把本国的居民迁徙到这个地方来）的根据地。当时同行的几百人都想要得到黄金，每天问土著人黄金的出产地，土著人只是用手往南指。于是哥伦布就让他的弟弟担任古亚那哈尼的副总督，留下来守护这个地方，亲自率领船队，向南航行。船航行到欹优巴岛，又看见有一个大的岛屿。那个地方风景也很优美，岛上居民勇敢善战。船上众人向他们索要黄金而没有实现，很多人都有所抱怨。恰逢哥伦布生病了，不能继续向前，于是暂时回到了欹优巴岛。哥伦布病得很重，生命垂危，而前来的人又频繁发生争端，因他们的意思只在于得到黄金。可是到了新大陆几个月，都还不知道黄金到底产于何处，而哥伦布又日夜忙于兴修建筑，以便实施长久的计划。于是殖民者大失所望，都说总督（这时哥伦布已经是新大陆的总督，因此不称提督而称总督了）欺骗了他们。殖民者把这些告诉给国内的人民，佛奥勒（也就是哥伦布举荐成为新陆地副总督的人）也怀疑哥伦布侵犯了他们的权限，心中很是不平。哥伦布因为众人心中不服气，害怕女王怀疑他，不得已之下回到了西班牙，想要亲自告诉女王，以表明他并没有其他想法。乘船回到西班牙后，人们都说总督必定载了很多黄金回来。等他们看到哥伦布上陆，却没有看到黄金，于是非常愤怒，想要杀掉哥伦布报仇。

    哥伦布于是亲自去觐见了伊沙卑女王，陈述了他对新发现陆地的处理情况。女王非常高兴，认为那些诽谤他的人说的话不值得相信，想命令哥伦布再次前往，并趁机与殖民者约定，命令他们不得虐待土著人，凡事都要听从总督的命令。然而殖民者们只是想要得到黄金，看见土著人落后，便都想着掠夺他们的财产，朝廷的命令根本不能在新大陆得到施行。所以政府担心哥伦布最终还是不能治理好殖民地，就推迟了他航海的期限，不让他再次前往了。再加上这时候西班牙国内财产也耗尽了，因此哥伦布最终也没能成行。

    【评论】

    古往今来英雄豪杰们做事，往往以失败告终，为什么呢？因为反对的人多。反对的人为什么会多？因为见解不同。哥伦布不急于找黄金，而殖民者急于找黄金，这是他们见解不同的第一点。哥伦布想要亲近、厚待当地的土著，希望将来得到他们的帮助，而殖民者只想着掠夺他们的财产、妻女，残暴地虐待他们的生命，最终导致土著人心生怨恨。于是越想要得到黄金，反而越是得不到，这是他们第二个不同的观点。哥伦布想要稳固殖民地的基础，每天命令殖民者兴修建筑，以便长远发展；而殖民者不能忍受劳动的辛苦，反而认为哥伦布是在虐待他们，这是他们分歧的第三点。一个英雄豪杰与那么多庸俗的人共同谋划事业，理应会出现很多不合的地方。因此豪杰势单力薄，这就是容易导致失败的原因。当时如不是西班牙女王明辨是非，那么哥伦布的第三次航海恐怕最终也没有希望了。因此说，哥伦布尽管遭遇了种种不幸，但是他能够得到女王的信任，又未尝不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啊！看哥伦布日夜在新大陆建造房屋，修筑高墙，种植树木，治理道路来巩固殖民地的基础，他办事的手段和眼光都与众不同。众人只知道找到黄金就回去了，哥伦布却想要开辟新的陆地，来推行他的殖民政策；不贪图眼前的功劳，不谋求微小的利益，而是把别人的国家灭亡、消灭别人的种族作为自己的目标。欧洲的英雄，原来是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