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在此之前,慕谦泽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凉薄的人,自小喜欢独处,防备心重,不与人言喜说愁。
成年后,在情场沉浮,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个人相伴到老。
可如今,看俯于砧板上做饭的温眉,他突然破天荒的想要留住些什么。
他第一次觉得,生活好像也可以具体到连昏接晨,一日三餐。细枝末节可以不繁琐,美好也可以很真实。
他坐在餐桌前,醒了半瓶红酒。
温眉也端着做好的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两人落座,慕谦泽将红酒杯推到温眉面前。
酒杯在桌面上滑动,震了盛在里面的红酒,红色液体在透明的杯壁来回荡漾。
温眉伸手接过,正准备道谢时,听到了玄关处的动静。
门锁开启,门锁落下,紧接着是高跟鞋重重踢到地面的闷声,闷声过后,是略显高亢的喊声:“英姐,我拖鞋呢?”
温眉走到门口。
慕谦芊正勾着手从脸颊上摘口罩,见到温眉,一时没缓过神,只是睁着杏眼看着她,招呼都忘了打。
温眉往前一步,解释道:“今天英姐不在。我帮你找找。”
慕谦芊回过神,视线随着温眉落在了自己光洁的脚面上,她讪讪一笑,跳到换鞋凳坐下,将它藏在腿弯处:“我这鞋也脱了,那就麻烦你了,眉姐姐。我的拖鞋应该放在柜子的第三层,鞋头是粉色的小羊。”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找拖鞋这件事上,都没注意到走近的慕谦泽。
他站在台阶上,看了看忙碌的温眉,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慕谦芊身上:“不用找了,你留在我这里的衣物,前些日子,我已经让英姐收拾掉了。”
慕谦芊听完,直接从换鞋凳上跳下来:“那是我粉丝送我的拖鞋,你给扔了?我那点私人用品能占你多大地方啊?”
“可,这是我家。”慕谦泽挑眉:“你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有,大门的密码,我明天就改掉。”
慕谦芊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仰天长啸:“你还是我哥吗?”
慕谦泽也不回话,沉默的姿态像极了急于甩锅的渣男: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慕谦芊无奈的在地上站了一会儿,在清晰的认知到,自己这个小蚍蜉根本撼不懂他这颗大树时,只好愤懑地缩到换鞋凳上生着闷气。
她接过温眉找出来的一次性拖鞋,嘟囔道:“我最近休息,家里水管裂了,地板都泡坏了,不得以过来投奔你的,跟谁稀罕来似的。”
“出门左拐,你可以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慕谦芊换好鞋,反倒不生气了,当没听见他的奚落,眉眼藏着狡黠:“我还就不走了,就住这儿,就住这儿……”
她小跑到慕谦泽身边,嘴跟机关枪似的,贴在他耳侧念叨,只把他念得没了脾气。
嬉笑中,他们走到了餐厅。
慕谦芊揪了一块龙虾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眉眼露出欣喜,真诚的给温眉的厨艺点赞:“这都是你做的吗?好好吃啊!”
温眉笑道:“那我去添副碗筷!”
慕谦芊见她走远,凑到慕谦泽身边,压低声音拿他开涮:“呦,气氛不错啊!我来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慕谦泽好像并没有与她打嘴仗的兴致,拎起酒杯,看着慕谦芊发问:“最近已经有三家媒体,把关于你跟某位已婚男星的绯闻丢到鼎拓前台了,你不应该先跟我解释清楚这件事吗?”
“别提了。”慕谦芊瘫在椅背上,抬头看着他:“这都是媒体的捕风捉影。那天,新剧杀青了,剧组安排的聚餐,大家都在的,什么拥抱热吻,其实都是告别时,有心之人拍的借位照。”她叹了口气:“本来这事儿也不是真的,剧方还想着借着这个绯闻炒剧的热度,谁知,对方隐婚的老婆跳出来带节奏,网上的风向一下就变了,公司让我先停工两天避避风头!”
慕谦泽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开口了:“停工就停工吧,那就好好休息,尽量少出门,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
慕谦芊脸上的笑容,在听到他说不该去的地方时停了停,但也只是短短几秒,尔后又恢复正常,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找你了?”
慕谦泽不置可否。
慕谦芊淡然一笑,抬头看着窗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儿暗淡:“原来他都知道。”
慕谦泽放下酒杯,指尖扣在桌面上,保持沉默,话题因此戛然而止。
晚餐就此食不知味。
饭后,兄妹二人去了慕谦泽的书房。
温眉在房间认真做习题,窗外夜深几许也未曾在意。
隐约中听到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才放下手机,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刚洗过澡的慕谦芊,她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衣,头发半湿,连带着灵动的双眼都好似泛着水汽。
她看到温眉,嘴角扯出一抹笑,哑着嗓子问:“我浴室的吹风机坏了,能否借用你的?”
温眉侧身让她进来,尔后走进卫生间取吹风机。
等她取来,慕谦芊从温眉手里接过吹风机,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而是捏着它浅灰色的电线绕在指尖把玩,隔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温眉说:“能陪我聊聊吗?”
温眉正从一旁的茶水壶中接温水。
慕谦芊看着她的背影淡笑着补充:“就随便聊聊。”
温眉接好水,朝她走过来。
慕谦芊朝着温眉的目光处扬了扬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见如故,便生欢喜,可能我对你就是这样的吧。”
温眉这才笑了:“那真是我的荣幸。”
说罢,她便安静的坐在那儿,目光清澈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启聊天。
慕谦芊趁着喝水的空隙,再次在灯光中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从小到大,她见过很多女人,什么样儿的,都见过。
有比她低的,也有比她高的。
比她高的,往往客气疏离,比她低的,大多殷勤周到。
不管哪种,都不乏温眉这样清冷的,只是鲜少有她这样揣着明白将清冷散发的恰如其分的。
多一分觉得她拜高踩低,攀附权贵,少一分又觉得她孤芳自赏,自命不凡。
慕谦芊想了想,放下水杯,打破了沉默:“我哥对你怎么样?”
“慕先生对我挺好的。”
舍得花钱,舍得花时间,对她来说,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慕谦芊靠回沙发,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温眉口中的挺好的,顿了几秒才开口:“我哥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对感情,没有传闻中那么玩世不恭,但也没有忠贞不渝。身边陆陆续续也停留过不少女人。可近一两年,身边倒是干净,浪荡的人收了心,选择在进入一段感情,起码说明,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见温眉听得认真,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话锋一转:“我这可不是在夸他。他其实……哎,怎么说呢?”她停了停:“我说件我小时候的事儿你可能就明白了,我小的时候,看中商场的一个洋娃娃,可这洋娃娃被另一个姑娘看中了。我父亲当时很严厉的喝斥我,让我将它让出去。我哭的很伤心,可他只是很冷漠的告诉我说,我总有一天会明白,喜欢跟爱是可以跟利益等价交换的。”她偏头看温眉:“这样说,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跟慕谦泽从小生活的世界,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喜欢跟爱毫无价值,只有利益才是永恒。”
她说的这些,温眉怎会不知,可她只是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接话,将风向转到了慕谦芊身上:“但我感觉你不是这样的人。”
慕谦芊在她的目光中垂下头:“你错了,我是这样的人。起码我以为自己会一直是。”
她苦涩的笑了笑,又抬起了头:“你应该见过韩北言了吧?”
是那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手上带了一支计佛器的那位温润男子。
“他是我最爱的人,很可惜,我们分开了。”她喝了一口温水,将茶杯搁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眼神不可控的开始漂浮,继而空洞,像是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回忆中:“我在娱乐公司做练习生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很苦很封闭,唯一放松的事儿,就是去便利店叫一杯咖啡坐着。韩北言恰巧是那家便利店的老板。那个时候啊,他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有几分颜值,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去店里消费的姑娘搭讪。我只是他搭讪的其中一个,只是,不同的是,我跟他认真了,他也跟我认真了,所以,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甜蜜,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甜蜜下去。直到,我父亲知道了他的存在。”慕谦芊停住了,声音抬高了一些,裹挟着愤怒:“我不知道他都用了什么极端的手段。他剥夺了韩北言所有的快乐,当然,也剥夺了我的。我永远忘不了,一无所有的韩北言跪在求我放过他时的模样。也许,那个时候,我就该放手的。那样的话,或许韩伯父跟韩伯母就不会……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不知怎么见面的地步。”
在她面前,慕谦芊已经极为克制了,可她太压抑了,才会在夜深的时候,卸下戒备,与她这个陌生人推心置腹。
她伸出手,拥住她,虽然她知道,这样的动作,有些逾举。
怀里的慕谦芊微微颤抖,温眉抚着她的背,良久才说道:“见他那天很匆忙,只记得他清瘦,信佛。现在看来,这些年,他也过的很难。有人说,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尊佛,佛推到了,后面就是个魔。我想,他用计佛器督促自己礼佛,大概是不想心底的善念塌陷,对着你的时候会变成一个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