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遗留的病痛
夏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总会再次相逢——
月明星稀，
医院大院内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当熟悉而急促的脚步临近，
李舒虞从病床上清醒，双眸无神的望着窗外，
期待和内疚交织在一起，汇成滞涩的酸。
明明是期盼很久的事，到头来却像一块巨石堵在胸口。
对于顾学林和柳叶的离世，
李舒虞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顾莫非，
没想好究竟要对他说些什么。
不给李舒虞太多的思索时间，门开了。
一月未见，
他晒黑了许多，也更精壮了些。
只是脸上还残留着没刮干净的胡渣，衣服也搭配的随意，看上去焦急又疲惫不堪。
顾莫非是从太平间上来的，
他先去看了父母。
病房内安静的让人窒息。
两人目光碰触，却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李舒虞匆匆转头，
右手下意识攥紧，死死抓着被褥。
顾莫非望着她，
心中的苦闷像是无法疏通的淤泥。
明明上一次见面，
李舒虞还抱着他，羞涩的亲吻他的额头，
说着绵绵又别扭的情话。
明明在他离开之前，
李舒虞还给他发消息，
说等自己回来，
等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答应十七岁时许下的承诺。
可
……
现在的李舒虞只剩一把瘦嶙嶙的骨，一鬓白惨惨的花，
清汤寡水，不盈一握。
她浑身散发的悲怆情绪，强烈的让人窒息。
她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甚至比那时候还要阴郁封闭。
顾莫非心里不是滋味，
他没有责备，拖动脚步，静静坐在李舒虞身边。
顾莫非伸着手，想去握李舒虞的手背，又在半空停住，怯怯的缩回，
他取出用纸巾，将手上未来得及清洗的污渍擦拭干净。
宽大的掌心将冷意驱散，
顾莫非攥着她的右手，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
“疼吗？”
“……”
李舒虞只是摇头，
她本想强装镇定，可听到顾莫非说的这两个字，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顾莫非没有说话，如往常那般，用手帮她擦拭。
谁知李舒虞的泪腺彻底决堤，眼泪完全抑制不住。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卑弱的哭泣，带着深深地歉意和自责。
顾莫非咬着唇，俯身将她抱住。
李舒虞趴在他的肩上，就如十岁那年一样，哭的梨花带雨，又痛不欲生。
“都怪我……都怪我叔叔阿姨才会……”
“……”
顾莫非没说话，将她抱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
李舒虞抽泣着，哽咽的止住哭声。
顾莫非拿湿巾为她抹去泪痕。
“好点了吗？”
“恩”
李舒虞低着头，
以为他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顾莫非表情也认真了些，
“小孩……你告诉我，我爸在最后，是不是跟你讲了一些事情，或者说……真相？”
李舒虞微怔，
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
“看来是有了。”
看着她的表情，顾莫非心中了然。
“你，怎么知道？”李舒虞试探问。
“太像了……”
顾莫非顿了顿，仰躺在座椅上，“跟八年前，你父母的那场车祸太像了……”
“……”
李舒虞没说话，沉默的点头。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顾莫非没讲。
早在半年前，顾学林醉酒的时候跟他说过一些话。
「李舒虞父母的去世，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顾学林要将这件事查清楚，
要将不完整的证据链闭环，亲手送那个人进监狱！
不惜一切……
他言语偏激，情绪更是崩溃。
柳叶安慰着，说他是酒后胡言。
顾莫非却不这么认为，默默将这些记在心底。
他预料过最的坏的结果，却没想到，发生的如此之快。
李舒虞望着顾莫非，努力回想，
将顾学林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他。
“知道了，先不想那些，早点休息。”
顾莫非扶着李舒虞的身体，让她平躺在病床上。
李舒虞看穿了他的意图，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顾莫非笑着，指尖在她的掌心摩挲。
“我买点东西就回来，放心吧。”
“好……”
李舒虞松手。
她看着顾莫非的背影，心中莫名酸楚，又说不清为什么。
……
站在楼梯间，顾莫非点了根烟。
他抽的并不熟练，甚至偶尔会被呛到干咳。
他不喜欢烟，一点都不喜欢，只觉得这东西难闻又呛鼻。
可如今，
也只有尼古丁才能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些。
其实在见李舒虞之前，
顾莫非就在太平间门口抽了整整半包。
李舒虞在这段时间已经承受的够多，
顾莫非不想再将那些负面情绪带给她。
他只能拼命的让自己保持冷静，
强迫自己去推断思索那些东西。
顾莫非清楚的知道，他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不能。
抽完烟，
顾莫非刚握住门把手，就到听屋子里压抑到窒息的哭声。
他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李舒虞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闷声哭着。
顾莫非被触动，轻柔的拍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我离开太久？”
“顾，顾莫非……我，我不想哭的，我真不想哭的……可是，我真的，真的，控制不住……”
李舒虞抽泣着，将自己蜷缩在被褥里，努力压下哭腔。
无尽的眼泪淌出眼眶，不受控制的肆意横流。
奇怪，
她明明不想哭的，
她明明只想安静的等他回来。
可那汹涌而至的悲伤，来的毫无缘由又莫名其妙。
李舒虞竭力克制着，死死地咬住手臂。
似乎只有钻心的疼，才能让这种情绪得到缓解。
自从车祸那天起，
李舒虞的情绪总会这样不受控制。
她隐隐的感觉到，
自己好像病了……
顾莫非咬着唇，缓缓掀开被褥。
少女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
短短十分钟，她像是变了个人。
悲痛、灰暗、绝望……
刚刚稳下的情绪无疾而终，
悲伤不可逆转，不可阻挡，一遍又一遍的将她蚕食，吞没殆尽。
“……”
顾莫非什么也没说，牢牢的将她抱紧。
李舒虞趴在他的肩上，将脸埋入颈窝，抑制着不断发抖的身体。
“没事了，我在……”
顾莫非忍着眼泪，轻拍她的后背。
直至天边浮现一抹亮白，李舒虞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