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拾玖章 “论酒”
这话颇有些抬杠的意思，倒也不是庞老四针对他。
实在是庞老四对书生没什么好印象，原因无他，正是昔日在军伍对抗北夷之时。
曾有过朝廷空降高官节制，结果那是个连兵书都没读过的。
说纸上谈兵都是抬举他了，最后致使大晟兵败，节节败退。
但王仲书听闻这疏远刺人的话语，却无半点不悦与不耐，反而淡淡道：
“君子论迹不论心，这位大侠如此谦逊，又岂会是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之辈！”
庞老四摇头失笑，面前的酒肉都不香了，谦逊？？
这估计是自己几十年来，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
庞老四也不知道，他浑身上下哪一点跟谦逊有关系。
可对方这语气诚恳，神色认真严肃，俨然并非说笑。
庞老四十分无语，再度开口讽道：
“你已经吃过亏了，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真是傻子吗？要是我与先前那些人是一伙的，就为了骗你钱财，你该如何？”
按理来说，但凡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在讥讽。
但王仲书偏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居然再度拱手，语气平淡：
“王某不能如何，若是大侠之后真蒙骗与我，那也是日后之事，非是当下，况且，若只是骗钱，何需如此曲折？”
这话一出，庞老四都愣了，呦呵，还不傻啊，你别说，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而且着实有趣，他瞥了眼王仲书，对方脸上仿佛万古不变的平淡神情。
即便先前独自面对地痞流氓之时，也就是稍稍有些慌乱而已。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没错，就是这句老三教自己的话，对望当时希望自己能够如此。
但庞老四清楚，他肯定是做不到的，这么多年下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眼前这位老书生，算是庞老四见过的第一个。
好吧，说老或许有点过分。
庞老四觉得，光从面相来看，这人其实比自己年轻好几岁。
要不是其微白的鬓角，庞老四都会觉得这是个后生。
当然，王仲书脸上还是有沧桑之感，不过更多的还是一路风尘所留下的痕迹。
但从庞老四进入客栈开始，对方即便心中害怕，但面容却平静如常，真不知如何练就。
“有点意思……”
庞老四没再出言刺对方，转而冲客栈小二道：
“小二，再拿壶酒来！”
“好嘞！”
小二正待去取，庞老四忽又想起什么，指了指文袍书生，嘱咐道：
“你们这有没有酒杯？碗不行，我要与这位王兄，好好喝上一壶！”
这是他对读书人的刻板印象，以袖掩嘴饮酒，庞老四以往只觉做作！
王仲书闻言，知晓对方意思，连忙摆手：“不必，酒碗即可！”
说完，王仲书脚步挪动，一摆衣袍，轻轻落座，似是也透着几分狡黠：
“王某谢过兄台请酒，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庞老四随手抓起粗肉塞进嘴里，话语并不清晰：
“庞，家中行四，叫我老四就行！”
“原来是庞大侠，今日之事，王某在此谢过！！”
这已经不只是王仲书今日行的第几个礼了，庞老四看着摇头道：
“你要是真感谢我，就别一会儿一个礼数，看着烦！”
王仲书一愣，下意识的收了手，其实他这样的原因，还是因为心中有些慌乱和紧张。
并非因为庞老四，而是因为自己差点上当受骗，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可那女子哭的太过真实，那老叟被打也不似作假，他这才站出来制止。
以往王仲书是自行游历大晟，手上盘缠不少。
这还是第一次住在这么偏远边陲的客栈，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江湖客。
但大多都还讲一些规矩，而且六扇门影响力仍在，也没人这般嚣张的。
今天的事，让王仲书觉得自己像个傻小子似的，冲动不知稳重，这么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客官，酒来咯！”
显然，这客栈小二也是懂事的，并未拿什么烈酒，特意给王仲书拎来一壶清酒！
“来，王兄弟，今日既然你我有缘，当浮一大白！是这么说的吧？？”
王仲书渐渐将先前之事抛在脑后，举起酒碗，冲庞老四敬了一下:
“王某敬庞大侠一杯！”
庞老四笑笑，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也回敬一下，抬手一饮而尽！
痛快！庞老四虽非酒鬼，但也是好饮之辈，这客栈别的不说，酒这一块十分合他的心意。
结果这抹了抹嘴，抬头一看，那王仲书才正掩袖轻抿清酒！
额…………
庞老四十分无语，好吧，看见这一幕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喝酒就喝酒嘛，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真是无法理解！
想着，等王仲书放下酒碗，庞老四忽的主动给对方倒酒。
这动作粗鲁，呼啦呼啦的，酒水汹涌，满溢而出。
这一幕看的王仲书也是眼皮一跳，武人粗俗，他不是没见识过，这倒酒之事，自有其规制，
像这般风风火火，不顾酒水溢洒，王仲书看的那是浑身难受！
偏偏那庞大侠完全没感觉，抬碗跟他碰了下，豪迈道：
“来，王兄弟，既然喝酒，就别扭扭捏捏，清酒也该一饮而尽才是！”
王仲书一身文袍，端着酒碗僵在那里，但眼看庞老四都咕咚咕咚开喝了。
他还能怎么办？有道是客随主便，更别说人家还算帮了自己一次。
王仲书瞥了眼手里倒满了的酒杯，咽了咽口水，这次也没掩什么袖了。
视死如归的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可也不知是喝的急了些还是如何，王仲书突然猛猛咳了起来！
“咳咳…………”
庞老四原本还正痛饮呢，余光瞥见这一幕，差点没直接把酒喷出来。
心道，这什么玩意啊？清酒也能呛着？？不至于吧？
察觉对方目光，王仲书放下还有半碗的清酒，破天荒的有些窘迫，对着庞老四歉道：
“抱歉庞大侠，王某失礼了！”
这次他没行礼，似乎是记住了庞老四刚才的话。
庞老四一拍脑门，看着面带歉意，不急不缓擦着嘴的中年书生，摆手示意无碍：
“王兄你自己呛着了，跟我道什么歉？？”
王仲书收拾完毕，自己轻手轻脚的端起酒碗。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酒量不好，王仲书特意提高了话语的音量：
“来，庞大侠，王某再敬你一杯！”
庞老四见状，摇头轻笑，这书生真是好玩。
又有那些迂腐书生的作风，但又带了点……江湖气？？
庞老四不知道，毕竟他也就是个半吊子江湖人，但这王仲书确实有点意思。
于是他故意碰了酒碗不饮，笑着打趣道：
“王兄，是一碗！！”
“哦哦，敬庞兄一碗，敬庞兄一碗！”
王仲书抬到一半的手一顿，连连开口，显得呆傻的很。
“哈哈哈哈———”庞老四彻底憋不住了，开怀大笑：“来，你我痛饮！！”
可这烈酒刚入口中，余光就又瞥见那王书生脸色憋得通红。
片刻后，对方就再度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靠！
庞老四满脸问号，世上还真有喝清酒能呛两次的人？